“愿意!”
对面那些俘虏们发出了齐声高喊。
他们之前不可能知道这些,南京朝廷一直封锁顺天府的那些事情,官老爷们也不是傻子,当然很清楚杨丰最可怕之处
刁民们都是一样的。
凭什么觉得南方的百姓就那么驯顺?
实际上南方的百姓一点也不驯顺,各地奴变佃变早就是常事,尤其是湘赣闽西一带,佃变打的地主不敢去收租的事情都有,这要是刁民们都被勾起来,那可真就要星火燎原了。
所以必须得严密封锁消息。
反正这个年头信息传递手段有限,很多老百姓一辈子都不出县,地方上掌握外界信息的就是士绅,只要士绅想封锁这些很容易,实际上很多偏远山区的县这时候连士绅都未必知道这些。这个真不是夸张的,到广西,云贵那些不在主要交通线上的小县城,不是特意给他们送信,就靠那些邸抄来传递,信息延后一年都不是什么稀罕的。
所以杨丰的这些东西,此刻也更有冲击力,所有那些听懂了的俘虏们都在激动的看着他。
仿佛在看着一个浑身光明的神灵。
但在另一些人的眼中,这就仿佛一个浑身释放着妖雾的妖魔了。
他们如丧考妣般在那里嚎叫着,用各种词汇咒骂着杨丰,咒骂着刁民,咒骂着皇帝,咒骂着一切可以咒骂的,一个个捶胸顿足,呼天抢地,仿佛这世界已经暗无天日,仿佛这天下已经妖魔横行。
而旁边木头架子上,则是那些正在行刑的官老爷们惨叫声。
杨丰转身看着他们
“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有脸摆出这副模样?”
他说道。
那些官老爷们继续着。
“你们没有一个人不贪赃枉法,按照太祖制度你们都够剥皮实草,你们没有一个人不是强取豪夺,你们的锦衣玉食都是犯罪得来,但凡你们中间能再有一个海刚峰,我还能对你们有点尊重。
可你们中间没有。
如果你们不服,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他清廉吗?”
杨丰指着其中一个喊道。
“不清廉,刘主事出了名的贪财,他家在城里有个铺子,想找他办事先得到他家铺子里买一堆粗劣的布匹,他在苏州进价还不到卖价的一成,每年这样捞几万两还在外面自称清廉!”
看热闹的人群中,一个刁民笑着喊道。
“对,小的上次就买过,那棉布稀的都能当渔网。”
另一个笑着喊道。
周围立刻一片哄笑声。
“那他呢!”
杨丰指着另一个喊道。
“小的是府衙当差的,韩府丞办案就看钱多钱少定罪,有理无钱那是莫要进门,开原伯想查,小的给您一一找出来,这两年他捞了不下五万。”
人群中一个差役喊道。
“开原伯,您说的没错,这里没一个干净的,咱大明做官的,小的活到如今就见过海青天一个干净的,剩下全都是贪财纳贿的,要照着太祖贪污六十两剥皮实草的祖制,这里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能跑的了,开原伯如今剐了他们,太祖也欢喜。”
又一个年纪稍大的刁民喊道。
杨丰看着那些还在恬不知耻的嚎着的官老爷们。
“那么你们还有什么脸摆出这副模样?你们贪赃枉法,你们盘剥百姓,你们鱼肉乡里,你们用你们那些肮脏的手段,压榨出百姓的血汗钱,强取豪夺兼并他们的土地,在秦淮河上吟咏风月,在自己家的园子里锦衣玉食,逼得他们在外面饥寒交迫,卖儿卖女。
那么他们凭什么不能讨回一个公道?
你们说他们是刁民?
对,我们就要做刁民,我们不但要做刁民,还要做逆民,就是不做你们这些官老爷喜欢的顺民,奴才。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你们这些官老爷压迫了我们几百年几千年,如今我们已经忍到头了,我们不会再忍下去了。
我们要向你们讨还公道。
还他玛的伦理纲常,那是你们的伦理纲常,那是你们用来捆绑我们的伦理纲常,我们的伦理纲常就一句话,谁敢骑在我们头上,我们就砸碎他的狗头,什么帝王将相,什么王公贵族,只要还敢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我们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是天街踏尽公卿骨。
兄弟,伺候着这些大老爷们!”
杨丰喊道。
紧接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他那个带着逆字的红布条,然后直接扎在头上。
那些新军核心的南下老兵们,也纷纷拿出他们的,或者扎在头上或者系在脖子上,然后红巾军就这样正式在南京亮相,他们带着那些士兵,迅速将地上那些哭嚎着的官老爷们拎起。而那些已经忙碌了差不多的屠夫们,则一个个眉开眼笑的解下他们之前工作的成果,然后把这些新人换上去,在周围那些军民的叫好声中开始他们的下一轮。
杨丰依旧站在泮池的船上。
而他身后的那些俘虏们,也在激动的看着这一幕,很显然这一刻的他们,已经在发生脱胎换骨的改变。
就在这时候蓦然间一阵远远的炮声。
杨丰转头看着北边。
这时候一名骑兵匆忙分开人群走过来
“大帅,伪兵部尚书督师陈荐,率领逆党增援清流关,已到下关江面,水师正在与其交战。”
他行礼说道。
杨丰看了看那些义勇队
“兄弟们,抬上这些官老爷们,出去让这些逆党看看,这就是他们的下场,顺便把他们都扔长江里面喂鱼!”
他说道。
两边桥上看热闹的百姓赶紧让开,紧接着那些义勇队蜂拥而过,将那些木头架子拔出来,连上面的官老爷们一起抬着,俨然哈丁战役时候护卫真十字架的圣殿骑士团般,抬着一个个木头架子和上面或者死了或者快死了的官老爷们浩浩荡荡杀向城外。
一路之上更多军民加入,洪流般涌出南京城。
下关江面。
湖广籍伪兵部尚书,原南京都察院操江都御史陈荐,站在他的战船上,用愕然的目光看着涌向码头的这片洪流。
他的这支援军规模庞大,足有两百多艘各类战船。
只不过多数都是小型的蜈蚣船和沙船,这支舰队原本是驻扎三江营的,扬州是弘光朝江北防御的核心,两淮各镇总兵都归他节制,和上游的总督湖广江西军务李盛春一东一西,构成整个防御体系。皇帝陛下的出现,让整个江北一下子陷入混乱,朱文达和吴惟忠的倒戈,让淮扬这个防御区没用了,尤其是驻守盱眙的大将茅国器也倒戈。
他正在进攻天长。
陈荐不得不把增援天长的任务丢给邓子龙,把正面阻击南下骑兵的任务交给汪弘器,然后自己率领水师赶回南京准备防守长江。
然而他却没想到,刚到燕子矶就遇上了昨晚从城内翻墙逃出的孙慎行。
后者是从鸡笼山后面,用绳子从二十多米高的城墙上下去,然后仗着年轻而且水性也还行,一直游过玄武湖,这才终于逃出生天,原本是想在燕子矶一带弄艘船去镇江,却没想到正遇上他的水师,然后被接到船上,并且告诉了他城内发生的一切
当然,实话实说。
因为陈荐作为弘光朝核心是知道一切的。
“再靠近些!”
陈督师说道。
他脚下的战船立刻向着码头靠近。
而在他不远处的江面上,包括十二艘闽南雇佣军在内的数十艘战船,正在和他的战船交战。
这些老海盗们已经开始玩侧舷对轰,十二艘大型海船在江面深水航道上一字排开,不断向着他的水师战船开火,后者主要就是操江水师,甚至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南京本地人,因为不知道真实情况,担心自己的家人,这时候反而作战很英勇,以蜈蚣船为主的他们不断冲向对手,并且在近距离以弗朗机和斑鸠铳之类对射。
陈荐根本没看这场战斗,只是死死盯着这片洪流。
当然,主要是那些木头架子。
或者说木头架子上那些形状和颜色都很诡异的东西。
不仅仅是他,这艘战船上的其他官员,还有报信的孙慎行,全都在死死盯着这些东西
距离在不断拉近!
越来越近。
“啊!”
突然间孙慎行尖叫一声,一下子扑倒在甲板上
“云从兄!”
他悲戚的嚎叫着。
远处奄奄一息的高攀龙,在木头架子上艰难的抬起头,虽然想说些什么,但却已经没有能力做到。
而此刻这艘战船上所有人也都看清了他们。
“桀纣,桀纣之君!”
其中一个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陈荐一动不动地看着码头上,那些木头架子被一个个摆开,虽然距离远很多仍旧不足以看清模样,但这时候就算猜测也猜到了。
战船上一片悲愤欲绝的咒骂。
陈荐突然深吸一口气。
“掉头。”
他说道。
“楚石公?”
孙慎行悲痛的抬起头。
“回扬州,此后我等与这昏君恩断义绝,如此桀纣之行,已不配社稷之主,天下当共击之!”
陈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