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皇帝宫宴的那一天，蒋以歌也早早的醒了，坐在梳妆台前，自己拿起梳子开始为自己绾发。

等小棠敲门进来的时候，一眼所见的就是梳妆台前的她。

蒋以歌放下梳子，抿了抿唇，嘴上的唇色渐渐变得均匀，她转过头，“好看吗？”

小棠已经看得呆住了，愣愣的回答，“好看。”除了这两个字，其余的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蒋以歌穿着一件淡青色的锦衣，裙摆边绣着水纹，裙上是用细入丝发的金丝线绣成的海棠，广袖上的凌纹乃是暗金色勾勒的，淡雅之中又不缺乏贵气。

头发也被她绾了一个挽花，只在右边头发上插了一只海棠样式的珠花，后面的头发被她用发钗给固定住了，耳朵上也戴上了两只小巧的耳饰。

看到她这个表情，蒋以歌心满意足的笑了，“好看便足矣。”

她伸出手，“走吧。”

在小棠恍恍惚惚的眼神里，她眼眸含笑，带着她一同走出了大门，跟着蒋成安和苏澜坐上了去皇宫的马车。

——

生辰日这天，作为皇帝，他要宴请群臣，而“寿宴”里共有热菜二十品，冷菜二十品，汤菜四品，小菜四品，鲜果四品，瓜果、蜜饯果二十八品，点心、糕、饼等面食二十九品，共计一百零九品。

菜肴以鸡、鸭、鹅、猪、鹿、羊、野鸡、野猪为主，辅以木耳、燕窝、香蕈、蘑菇等。

待轩辕辰景入座后，这个宴会才算开始，这个时候再分别上热菜、汤菜。

等到宴会进入佳境时，这个时候，就该到了各府贵女进献歌舞了。

而今年的这个宴会，是由皇后一手操办的，为了准备这个宴会，她早在半年前就在设计了，直到前几天的时候才终于修整好了。

各个宫的娘娘们也不甘示弱，歌舞杂戏样样俱全，都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为的就是在他的这个宴会上得到他的青睐。

要知道，这一年来虽然皇上广纳才女扩充后宫，但他真正的留宿地方却从来都不是各宫殿，为了能留下皇上的人，她们都想尽了各种办法，结果还是这样不尽人意。

……

“卢校尉到！”

“献玉湖净瓶一盏、秀河山清图一副、玉镯一对、玉盏……”

公公尖细的公鸭嗓从宫殿响起，报礼的同时还微微弯腰，给他行了一个礼。

接着就是：

“御史大人到……”

“苏将军到。”

“左丞相到……”

蒋以歌跟在蒋成安身侧，段直的身体从容且优雅，眼睛一直平视着前方，看着高坐上那个皇袍加身的皇帝。

四年不见，蒋以歌却觉得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的时间，少年的轮廓褪去，只留下了时光的雕刻，让他看起来更加的威严了。

感受到有人的目光，轩辕辰景皱了皱眉，往下面一看，此时的蒋以歌早已移开了视线，跟着苏澜坐到了席位上，距离他也只有两张桌子的距离，轩辕辰景没有找到人，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人到齐后，众朝臣行跪拜之礼。

轩辕辰景微微抬手，目光沉静如水，“平身吧。”

他俯瞰这些人的时候，目光扫过了蒋以歌的身上，又扫到了其他的地方。

姜太后上辈子从未对任何人行过跪拜之礼，就算是在先帝面前，她也不曾跪过，先帝也免了她的跪拜礼仪，而今她也没有跪，只是就着长长的衣袍蹲了下去，裙摆遮住了她的动作，一眼扫过去也不会那么容易被看见。

再有一点，母亲向自己的孩子下跪，这估计是会被天下人耻骂，尽管他是皇帝。

皇帝话音一落，众人又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纷纷举起酒杯望向皇帝的位置，而在这个时候，蒋以歌才有时间认真的打量起坐在他身边的皇后。

从宴会开始的时候，皇后娘娘乔雅就一直很端庄的坐在那里，但蒋以歌很仔细的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也会时不时的瞟到他的身上，注意到他饮酒的次数过多时，她会小心的去拉一下他的袖子，对他点头示意。

看着这个目光清澈的小丫头，姜太后心里十分的满意，皇后的礼仪端庄她也是半点都不逊色，头上的凤钗倒显得明艳动人，她伸出手回敬酒的时候，蒋以歌注意到，她的腕间带着一只金色的凤镯，镯间点缀着几颗殷红的宝石，贵气中又不乏大气。

蒋以歌了然一笑，对苏澜说了一句，“我想去走走。”

苏澜本想陪着她一起，但被她给拒绝了，无奈，只好道，“这皇宫有些大，若是遇到那些不长眼的人，就把自家的门面报出来，他们定然不会难为你。”

左丞相的地位也不是开玩笑的，苏澜这样说也有她自身傲然的资本。

蒋以歌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颔首，带着她身边的小棠从侧门离开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这个转角的时候，轩辕辰景下意识的看向了那边，看到了一个淡青色的衣摆后，无奈的摇了摇头，苦涩的一笑。

乔雅坐在他身边，一直用余光注意着他，看见他这个样子，关心的问道，“皇上可是不舒服？”

轩辕辰景摇了摇头，对她还算和善，“无妨。”

而他们的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的眼里倒有些让人嫉妒了，帝后如此恩爱，着实是羡煞旁人，何况今天来的人里面，就有想把自己孩子塞进宫来的。

皇帝的后宫人员并不多，四妃加一个皇后，再加几个贵女和才人，准确来说，后宫里面的人还不如一些朝臣后院的姬妾多，而且帝后相敬如宾，虽说皇后到现在也没有子嗣，她的位置也坐得十分的稳当，连同她家里人的官阶也进升了一些。

皇后乔雅的母家并不是一个位高权重的氏族，她的哥哥只是一个新晋的文状元，她家族在朝堂之中的官职也算不上重臣，只是一个小小的御史大夫，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却在见到皇帝的第一眼，就被钦此为皇后，成了景耀国母仪天下之人。

离开宴会厅后，蒋以歌顺着记忆来到了御花园里。

御花园里的花四季常青，最深处靠近皇后宫殿那边还种着一颗很大的桃树，那还是十几年前的天子亲手种下的呢。

就因为她的一句“我想看一眼桃花盛开的模样”，先帝就为她种下了一片桃树，最后也只存活下来了这一棵。

小棠低着头看地，手脚有些局促，但想到前面是她家小姐后，她又不得不装出一副镇静的模样，看得蒋以歌忍俊不禁，愉悦的弯了弯唇，“小棠，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好吗？”

“小姐要去哪，小棠就去哪。”蒋以歌的话音刚落，小棠立马说道，半点都不想离开她的身边，生怕她会遇到危险，就好像几个月前的那件事一样。

看她明明有些害怕，但又坚定的站在自己面前，蒋以歌心里划过一丝暖流，但还是拒绝了她，“不用了，我就在这边走走看，你在这儿等我就行。”

她想去自己的宫里看看，也想去看看那个小丫头如今过得怎么样了，好不容易趁着这个机会进宫了，她一点也不想遗憾的离开，而且这一次过后，她也不知道下一次进宫是什么时候了。

小棠说什么都要跟着她，无奈，蒋以歌假意点了点头，趁着小棠松口气的时间一掌砍向了她的颈脖，在小棠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就一黑，整个人往地上摔去，幸亏蒋以歌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她，扶着她躲到了一棵树后面，确定她的身影不会被发现了以后，她才快步的往她原来的宫殿走去。

大概是有种近宫情怯的心态吧，越是靠近那座她曾经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她的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终于，跨过一个长廊后，她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座金碧辉煌，极尽奢华但又冷清的宫殿。

宫殿上写着——灵珺宫。

蒋以歌的心猛地一怔，接着一脸迷茫的走近了那座宫殿，没等她抬脚走进去的时候，里面一个穿着纯白素服的女人走了出来，看见来人，微微拧眉，语气有些严肃，“你是谁？为什么会来这儿？”

她看着眼前的人，眼眶微微湿润，张了张嘴，想喊一声“绿柚”。

好歹她的理智恢复了，连忙敛下了伤心的神情，垂了垂眸，眼里一片悲戚，“我叫蒋以歌，是左丞相之女，曾听闻过太后娘娘的辉煌纪事，如今想来祭拜一下，请……姑姑允许。”那一声姑姑，叫的她眼眶再一次湿润了，幸好她低着头，绿柚也没仔细去看她，因此没有看见她眼里的伤心。

曾经最要好的两个人，如今就在面对面，却不能相认，蒋以歌的心里也不好受。

绿柚闻言，拧着的眉渐渐松开了，只是看着蒋以歌的眼神还是一片肃然，带着些许的警惕，“你想祭拜太后娘娘？那你可知，进入太后祠堂，是需要皇帝应允的，你有吗？”

皇帝应允？

蒋以歌都不知道原来还需要这个的，摇了摇头，“我第一次进宫，不太清楚这些。”

这话半真半假，她并不是第一次进宫，但她是真的不太清楚这些。

看着眼前女孩清澈的目光，绿柚不知怎么的就把这双眼睛和另外一双漂亮的眼睛重合在了一起，当她猛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这个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已经离开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回来呢？

她讽刺的笑了笑，“让你进去也可以，但你要记住，太后喜静，祭拜的时候少看，收住你的好奇心。”

“听见了吗？”怕不放心，绿柚又一次嘱托了一遍。

蒋以歌点了点头，垂头一副低眉顺眼的顺从模样。

看到这样的蒋以歌，绿柚心里那种怀疑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了，而这一次，她用了好久的理由才说服了自己，带着她一起进了大殿。

灵珺宫和她离开的时候想差无几，尽管在门口的时候绿柚叮嘱了她几句话，但是她还是没忍住往四处看。

树下的吊床还在，还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上面依然可以躺人；宫殿里面也开满了各色各样的花，个个争奇斗艳，谁也不让谁，蒋以歌一进入宫殿的时候，就闻到了空气中浓郁的花香。

她揉了揉鼻子，终于走到了大殿里面，如愿以偿的进入了祠堂里。

绿柚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侧开身让她进去，而她留在了宫殿门口，守着那扇门。

等她垫脚进入祠堂，看到自己牌位的的那一刻，她怎么也忍不住了，几下扑到了桌前，轻轻的把自己的牌位拿在了手里，手指在上面的字上摩擦而过。

——圣明太后之墓

是她死后追加的谥号。

最后再看了一眼牌位后，她把牌位放回了原位，又点了三支香后，她就转身出去了。

看见了这丫头过的很好，她也就放心了，等到以后有时间，她一定会再次进来看她的。

绿柚见她出来，什么也没说，领着她走出了宫殿后，绿柚就毫不犹豫的转身进入了宫殿，两人之间什么话都没再有一句了。

离开灵珺宫，在恍惚之间，她好像听到了一个沉冷的声音，“刚刚谁来过？”

好像是沈沥洲的声音？

她本想回头去看一眼的，结果旁边的小道上突然蹿出来了一个鸭黄衣袍的女孩，看见她就指着她娇笑道，“终于找到你了！”

蒋以歌一愣，被这小丫头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在脑海里大肆搜罗有关她的记忆。

……结果，她想了半天都没能想到答案。

好吧，确定了，这女孩她不认识。

然而白萧怡可不在乎她认不认识自己，见她被吓住了，骄傲一笑就扑到她身边抱住了她的手臂，“我抓住了你了，你就要跟我去玩游戏咯。”

蒋以歌正要拒绝，她就先她一步拒绝她，“我不听不听，我们赶紧走吧走吧。”

蒋以歌：“……”

就这样，她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被人给拽走了。

……

灵珺宫

送走了蒋以歌后，绿柚一转身就仰着头，痛苦的闭眼，“小姐，如果你还活着，那该多好啊！”

话音一落，身后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谁！”

她猛地回头，正要做出攻击的姿态时，看到沈沥洲的时候，警惕的目光一下子就消失了，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来了？”

沈沥洲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往吊床那边看了一眼后，对她说道，“绿姑姑，刚刚谁来过？”

绿柚跟着他走，边走边回答，“左丞相家的小姐，蒋以歌。”

他冷哼一声，“倒真是个野心勃勃的人。”

“此话怎讲？”绿柚不太明白朝堂的事，故此也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而听他这个意思，这话也不会是个什么好意，“那蒋家小姐有问题？”

“姑姑不用担心。”沈沥洲倒是对她没什么影响，冰山般的脸庞宛如是老天爷细心雕刻的那样，但他说出来的话却是一点没变，如他当年那样自信，“不过是些跳梁小丑吧，且看着吧。”

他这样说，绿柚也不好再问了，落他一步走在他后面，跟着他走进了祠堂内。

沈沥洲走到桌前时，看着桌前那三支还未燃尽的香，又在充满檀香的空气中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很淡很淡，淡得就好像只是他的错觉一样。

细细的闻了几下，他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什么味道了，沈沥洲拧眉，“刚刚只有蒋家小姐来过吗？”

绿柚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要不是见到那小姑娘的眼神，她可能真的不会放任何人进去。

突然，沈沥洲转身跑出了宫殿，直奔蒋以歌离开的方向。

“郡王……”

绿柚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个人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了，她都不知道他在急切什么，看到他刚才脸上紧张焦急的神情，绿柚只觉得恍如隔世，上次见到他这副样子的时候，还是他打了胜仗归来闯入皇宫的时候，也是从那天开始，这个国家没有了骁勇善战的将军，只有冷漠刻骨的沈郡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