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茶巫,我的背隐隐还有些疼,躺在趴在床上打算再休息一会儿。谁知眼睛刚闭上,蒲公公便毛毛躁躁地跑进来,顶着它的大秃头张口就道:“豆馅儿,快起来,谷主同意你出谷了!”
我眼睛还未睁开,人先愣住了,旋即睁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蒲公公:“阿爹说了?告诉的你?”
蒲公公摇摇光杆的头,神经兮兮地低头小声道:“你师父为了证明离开月凉谷可以照顾好你,应下了和谷主的比试。”
一个苍梧山的高高在上的仙君,为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植物,居然应下了深受一方爱戴的地仙的战书。可见我是多么重要的人物呀!
当我兴致勃勃问起蒲公公战况如何时,它高深莫测地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除非……”
我看见他眯了眯眼,贼兮兮地往我腰间看,我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在凡间时顺来的半块糕点。
我心下明了,甚是大方地将那半块糕点拿出一分为三,给了蒲公公一块。
我清楚看到他脸上的僵硬,随后他撇着嘴不情不愿地拿过,一边拿一边嘟囔着说我小气。
小气?
我眯眯眼作势就要把它手中的糕点再拿回来,它急了,慌慌张张塞到嘴中。身为一棵植物,蒲公公身体力行地告诉我们,植物是不能吃除了水的其他东西的,否则后果很严重。当然,化作人形的植物除外。
果然很严重呀,蒲公公此时已经被噎得杆子都蔫吧了,整根杆子从上到下越憋越紫,好像快不行了。
我个人觉得蒲公公死了不要紧,可万一被阿爹发现是吃了我的糕点才这样的可就大大的不妙了。于是我赶紧揪起半死不活的他丢进了井里。
蒲公公在井里呛了好几口水才将胸内卡着的糕点浸透了,糕点软了下来,蒲公公也缓和了许多。它飘在泛着涟漪的井水中宛若无根浮萍飘来荡去,整根草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了。
我心下不忍,拿了井边一根枯树枝将水中的蒲公公挑了起来,随即放在一块大石头上晒晒太阳。它身上的水很沉重地将它整根草粘在了石块上动弹不得。
蒲公公虚弱地挣扎着,喊我的声音也很是微弱:“红豆……别晒我,会晒成干的……把我拿屋里阴干……”
瞧瞧,这会儿有求于我的时候倒是老老实实唤我红豆。
我寻思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便又用树枝挑起它带回了屋子。
我有两个屋子,一个是仿着人间的房子筑成的一间小竹屋,另一个是谷中一个极大的枯树洞。
那棵树比阿爹年纪都大,只可惜有一年旱灾终究还是没有挺住。后来树下被阿爹征用做了会客厅,诚然这月凉谷向来宾客甚少,可该做的礼数却总是要做全的。
树上便被我做成了玩乐的地方,当然这个玩乐的地方仅限于和我交情好的人可以进。门帘是用许多粗树藤做成的,上面是许多叶子极为茂密,挂在门前正好遮住晃眼的阳光。进到树屋里面,地上是铺了一层的青草,草不是凉的,反而暖暖的。躺在轻软的草地上,往里面打个滚就能瞧见树屋里用以照明的夜明珠。
好家伙,硕大一颗夜明珠悬在空中泛着莹莹光泽,宛如一颗月亮。
至于为何是悬在空中而不是吊着,大概是当年在凡间捡到的时候太过稀罕,又听人说夜明珠十分难得,便舍不得凿个洞吊起来。是以割破手滴了滴血,便和这珠子签了魂契。
签了魂契之后,即便是再低等的死物亦或是最顶级的灵器皆与主人荣辱与共。说直白一点,就是你死我也死,大家一起死。也就是说一般能不签魂契就不签,实在是需要签了也要找个强大的签。
不过这个魂契也有一个好处,不知道对旁人有没有,对我倒是有。那就是让我这个目前最珍贵的夜明珠悬在空中。签了契的灵器和主人共存,也就是说,只要我的法力还在,人还活着,这颗夜明珠就能一直飘着。而且不会损耗我半分修为。
后来我就后悔了,因为我无意间听见阿爹说,魂契这玩意儿,每人只能签一个。倘若运气好遇到同属系的灵器你原先签下的那个还能勉强忍忍让你多收一个;倘若运气不好,日后不止不能再签魂契,便是哪天你不想要这个魂契了想解契也非折腾你个半死不活。
其实要我说折腾个半死不活亦是无妨,只要这魂契解了就好。
这颗夜明珠的光泽是顶好的,照在树屋里极是好看,尤其是照在我那精心收藏的玩物上。
那些都是我在凡间得来的,有蹴鞠、绒花、缠花、毽子、手帕、扇子、山水画、匕首、名剑、棋盘、古书、胭脂水粉、话本子、琉璃盏、白釉瓷……
好东西数不胜数。
其实里头很多东西我都不喜欢的,譬如古书和棋盘这两个我就不是很喜欢,但古书拿回来阿爹喜欢看,棋盘又正好可以用来当盘子,我便都拿了回来。
看蒲公公实在难受,我将它放在棋盘上阴干,我自己去挑选起来。
好歹是平生第一位师父,怎么说也要挑一份拜师礼的吧。
要不就……山水画?不不不,这幅画阿爹可喜欢了,要给阿爹留着才行。
那就……名剑?不不不,蒲公公早就预定了日后给我做牛做马一百年来换这把剑的,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绒花缠花的话……显然不太合适吧……
棋盘倒是没那么喜欢,但若是给了尘白,月凉谷可就没了唯一的盘子,委实不妥。
白釉瓷其实最为合适,但偏偏茶巫很久之前就看上了,是以我摆在这里就是为了让她看得见摸不着,心里痒死。倘若这时给了尘白,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我的心意。
选到最后,我选了那把折扇。
折扇是在人间一个摊子上随意买的,但是扇面极好听说是前朝最有名的一位画家所做,说实在,我对这个最有名的画家并不感兴趣,更何况我一直都觉得人类再厉害总厉害不过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