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一个小时后,又和秦少卿狭路相逢了。
……
城是座发达的海滨城市,人口过千万,十几个区,从最南的到最北,开车都要花上几个小时,两个人在没有任何预谋的情况下遇到的几率是多高呢?
秦少卿几乎是走进游泳馆的瞬间,一眼抓到站在泳池边的聂宝儿。
她正被一个把头发染得金黄的男人纠缠,身上纯白泳衣还在滴水,看似已经游过几圈,黄毛拉着她的手非要请她喝杯暖饮,嗓门大得无法形容,那位被搭讪的小姐脸都黑了,只让黄毛放手,人偏偏不识趣,各种执着。
工作日的下午,这地方能用人烟稀薄来形容,只有秦少卿和旁边值班的救生员在看热闹。
一连三天,先是在大看到聂宝儿的经典宅女扮相,昨天在百货商场门口的名门淑女装,到今天的连体泳衣,每天都有不同风格,他感觉自己有点应接不暇。
这个丫头,到底哪一面才是她自己?
不过……
游泳衣这种东西,最能诚实的凸显每个人的身材,加上宝儿没有戴眼镜,飘飘长发全藏在泳帽里,白色的泳衣衬得她皮肤特别光滑,长得本来就不难看,会有男人和她搭讪也不奇怪。
她好像不太擅长拒绝别人,也或者说黄毛太难缠,秦少卿都进来做了足足两分钟的看客,她都没把厚脸皮搭讪的男人拒绝清楚,从表情上看,聂宝儿已经动了一脚把那个人踹进游泳池的念头,秦少卿绝对相信,她做得出来。
如果说昨天是道路不同,他不想和她有交集,今天两条直线已经有了焦点,他只好出手相助了。
“宝贝,等很久了吗?这位是?”
秦少卿只说了一句话,再往聂宝儿身边一站,昭示对她的所有权,黄毛就自觉的转身走人了。
她才发现并非她魅力太大,而是身边有没有人的问题!
然后眯着眼先看清楚了秦少卿的脸,视线再自然而然纯洁的往下看,发出感叹,“你竟然有六块腹肌。”
秦少卿就乐了,“原来你不知道吗?”
这丫头怎么在关键时候总找别人根本不会留心的细节做切入点,亏他不觉得冷场。
……
餐厅,下午茶的时间。
宝儿点了三块蛋糕,不顾形象狼吞虎咽,秦少卿只要了一杯咖啡,坐在她对面看着,身上还是干的。
“为什么我出丑的时候都被你看到。”她费解。
对没有答案的问题,他从来不正面回答,“有句话说人不可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你不会一直出丑。”
“可是这句话最多能表示,你不会看到我在同一个问题上出两次丑,万一每次看到我的时候,我遇上的都是不同的问题呢?”解决掉巧克力蛋糕,宝儿把蓝莓那块拉到自己面前,继续。
秦少卿苦恼道,“如果你的问题真的有那么多……看来我只能降低在你眼前出现的频率了。”
听罢她抬起头用茫然的目光看他,“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失笑,“我知道。”
她眉头轻轻的拧起,“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算那天晚上,她也只告诉了他冰山一角而已。
“不要钻牛角尖。”秦少卿端坐,神情淡然得有些疏离了。
宝儿倔强的与他对望了几秒,收回她自知变得尖锐的眸光,再看面前那块蓝莓蛋糕,气叹得幽长。
“对了,是你要我到你们公司实习的吗?”想起早上仙人掌的电话,其中之一有什么目的她大概猜得出来,但秦少卿……
“不是。”喝了一口咖啡,秦少卿诚然道,“或许是我秘书的自作聪明,如果给你带来困扰,我向你道歉。”
他也是今天早上无意中看到那份名单,当着人事部主管的面就给他的秘书发了警告信。
女人和生意,秦少卿还分得清楚。
“你没必要向我道歉啦”宝儿笑着说,“去天骄实习机会很难得,只不过我课业实在太一般,而且我觉得你不是那种……”
“为了女人假公济私的人?”不留她说完,他就道。
“……嗯。”虽然她很不想承认。
“那看来我在你心目中形象还不错。”他也对她笑,那是她最无法招架的温柔。
只看一眼,错觉立刻涌现,她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张脸,和视线里的男人忽而重叠,忽而清晰,她努力去区分,最后只剩下真实的秦少卿。
“看清楚我是谁了吗?”秦少卿也是个敏锐的男人。
被看透的宝儿很是没辙的把头点了下,“总觉得无法和你做朋友,不是……那个人的关系,你认为呢?”
开始太过随意,彼此的心都带着防备和顾虑,谈一场毫无顾忌的恋爱的年龄,偏又很遗憾的早就逝去。
他们没办法做朋友吗?
先前秦少卿就表过态了,对他认为就算回答了也没有结果的问题,他不会给与正面的结论,保持中间人的立场,可以在确定自己要不要主动进攻之前,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你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分几种?”
这立刻就把宝儿难住了。
朋友,亲人,情人,爱人,同事,同学……如果要算的话,她和秦少卿还有一重校友关系呢。
自个儿沉吟了半响也没想通透,她只好对他露出无奈的表情,道,“你真狡猾!”
秦少卿不予知否,“你也不赖。”至少他没把她绕进去。
“算了,就这样吧。”她豁达道,随即站起来,“谢谢你的下午茶,以及你宝贵的时间。”
她还晓得他时间宝贵,可娇俏的脸容上写的却是你的荣幸。
秦少卿只好顺应如流,“我的荣幸。”这是富家小姐的通病,对聂宝儿,他倒是真的心甘情愿。
宝儿扬眉,事实也证明,不管她离开聂家多久,或者靠自己独立生活,都无法改变她骨子里矜贵的本质,那是根深蒂固,深入骨髓,她摆脱不了。
“那么希望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和你说的一样。”
“唔,我可以认为是你在期待和我下次见面吗?”
“如果你想的话。”
这座城市那么大,茫茫人海,倘若每次遇到都是缘分,那缘,也会有终了的一天。
……
太阳快落山了,单身公寓楼的某户里,有两个不住这里的人却忙活了小半天。
“冉姐,这个还要吗?”小墨抱着宝儿一堆夜市上淘来的廉价恤从卧室走出,问正在把各类书籍打包装箱的苏冉。
“要的。”苏冉回头看了眼,道,“你可以扔她几千块钱的裙子,但这些绝对不能扔。”
据说那是宝小姐创作的源泉,赶剧本的时候穿着特别有感觉。
有钱人家的孩子都有这些怪癖么?
小墨无言,把怀里一大堆费劲扔在沙发上,自己倒在一边,“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做苦力啊……”
苏冉也走到她旁边坐下休息,说,“因为宝儿是我咖啡吧的大股东,因为你窥视她衣柜里的名牌无数。”
切了声,墨茉为自己辩诉,“那些衣服宝儿又不怎么穿,再说,冉姐你不是那种只图利益才出手的人哦?”
斜眼扫她,苏冉笑,“有时候人总会逃避一些事情,她无法面对,我们正好可以帮她挡,朋友不就是要在这时候发挥作用。”
说完再推推瘫在旁边发懒的小墨,“赶紧的,把衣服打包完,今天就收到这里。”
“明天还要来啊!”合着聂宝儿在冷景辰回来之后,连这栋她住了几年的公寓都列为隔离区域了。
“要怪就怪隔壁的主人家不识抬举。”苏冉对冷景辰也颇有怨言,何必呢?当爱已成往事!
小墨弯腰去捡地上的空纸袋,说,“这倒不能怪他,城那么大,人家都离婚了,还不能回来么?”
苏冉一愣,“你说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中,聂宝儿把三家中介折腾得够呛,即便她开价很诱人,有一家也退了,说从来没遇上那样的主顾,啥样的房子都看了个遍,总会给你挑出毛病来,精益求精是好事,可太挑剔的生意也不好做,言下之意,他们伺候不起。
实际上宝儿自己也知道,不是随便什么人能让她满意的。
酒店里住了几天,直到周末下午从学校回来时,大厅里和聂志勋碰了个正着,出差刚到的其兄本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态度,问其妹,“难道你和男人来开房?”
他不会知道她的近况?!
宝儿连话都懒得说,很想和他装作不认识!
兄妹两约好晚上一起吃饭,半年没见了,做哥哥的总要关心妹妹的身心发展健康状况。
再说,冷景辰不是回来了么?秦少卿不是决定在国内发展自己的公司了么?
突然意料中的和意料外的都聚集在这座城,好热闹啊……
……
晚七点,城某家可以欣赏无敌海景的餐厅。
宝儿在预定好的窗边的位置落座十分钟后,聂志勋打来电话,抱歉的说有个广告商临时攒了酒局,不去不行,吃饭只能改天。
想想她唯一的哥哥也挺幸苦的,偌大的娱乐王国靠他一人操持,父亲早两年就不管事了,她对生意一窍不通,又喜爱独居生活,近年来聂氏旗下捧出来的明星,大多只听说过还有位二小姐,庐山真面目是从来没见过。
如果没有聂志勋的维护,恐怕就算不要那家业,也该她出一份力。
挂线之后,宝儿准备叫服务生点餐,招手看过去的同时,就见那个谁携了位女伴款款登场,那身阿玛尼的西装,穿在秦少卿身上真是……养眼!
半秒后,男人成功和她对视,她立刻想,今天虽然被哥哥放了鸽子,但不算出丑吧?
“一个人?”看到宝儿后,秦少卿对女伴耳语了几句,就走了过来,礼数上的事,他素来周全。
接过服务生送上来的菜单,她巧笑嫣然,视线放远,看向他的女伴,说,“我说一个人的话你会邀请我和你一起吃饭吗?”
那个女的,嗯……有点眼熟。
秦少卿对宝儿笑道,“下次吧。”
原本的约会,不会因为她而改变。
宝小姐眸里闪过丝丝遗憾,又听他说,“不过我想今天我的出现应该没有给你带来困扰。”那个诅咒打破了。
“为什么要这么想呢?”她顽皮的找茬,“你带着女伴出现在刚被放了鸽子的我的面前,本身就带杀伤力。”
秦少卿隽容上的笑意更加明显,“所以改天请你吃饭赔罪。”
聪明的男人永远懂得把握机会,还好聂宝儿也不笨,今天算平手吧?
结束了两人间断的对话,目送秦少卿优雅的背影回到他的女伴身边,不小心她就看到了那个女人投来的示威的脸色。
嗯……
输了。她又遗憾的重新定义。
必须吃顿好的犒劳自己。
刚翻开菜单,对面的座位被拉开,有人坐下,女人的声音,“聂小姐,你好。”
只抬头看了不请自来的人一眼,宝儿又埋首专注于菜单,问服务生今天的牛排从哪里运来,有没有什么特色菜,最后给自己要了杯柠檬水,全程把那个谁当成空气,自然的,那位贵妇保持了应有的礼仪,耐心等待。
末了,餐桌上只剩下两个女人。
宝儿记得她的名字,海外大名鼎鼎的贺家千金贺媛。
人生充满讽刺,是她先认识了冷景辰,她有的她都有,算年龄还比她小好几岁呢,为什么冷景辰偏偏娶了她呢?
不会笨到主动开口,来人自有目的。
“我和景辰离婚了,下周就会公开。”贺媛的开场白比八卦周刊每日头条还劲爆,也够直接,“不过我不会放弃他的。”
这消息着实能激起宝儿心头层层涟漪,不过怎么也不该是她来告诉她吧?
“这句话你应该跟冷景辰说。”聪明的女人都知道,丈夫若心不在自己身上,找他身边的女人的茬是最笨拙的。
况且宝儿已经很久没见过冷景辰了,那天在火锅城的一面不算。
“我必须跟你说。”贺媛肯定极了,“我知道你和景辰的一切,你在他心里很特别,这让我非常羡慕,当然羡慕是没有用的,这些于我来说无所谓,只要他能在我身边就好。”
所以就算离婚了,她也有后招吗?
宝儿心里刚想完就翻白眼自嘲自己,他们夫妻俩的事情与她无关!
“四年前我和景辰订婚,两年前结婚,虽然认识的时间不及你们长,但我们之间的牵绊不会比你少,对你说这些,是希望你知难而退,假如景辰与你见面,更要求和你在一起,我希望你……”
“好了。”平静的打断贺媛的自说自话,宝儿沉息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你们的夫妻生活有多不美满,也不想知道,但是你要把罪责都归咎在我身上就太无理取闹了点儿,在你对我充满希望之前,我更希望你们不要总是自作主张来打扰我的生活,很烦,明白吗?”
贺媛怔了片刻,看宝儿的眸光遂尖锐,“那你为什么要在那天见了景辰之后立刻搬家?”
“你找人查我?”宝儿皱眉。
贺媛不否认,“你一直知道隔壁的单位是景辰的,在这几年里都没有搬出去,其实心里还惦记他吧”她笑,好像局外人那般轻松,“你从来没忘记过他,甚至期待的等他回来,为什么在他真正回来的时候又要搬走呢?欲擒故纵吗?就算你不承认,不想听,我也要告诉你,景辰不爱我也好,曾经每天睡在他身边的人是我!”
到底有多恨,才会说出那么怨毒的话?
明明,她还以为她的世界已经和冷景辰无关了。
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心里还会难受。
“你应该难受的。”从宝儿的表情里,贺媛得到慰藉,“即便我们离婚了,谁都可以,我绝不允许你们在一起!”
“所以……”她本来想置身事外的。
所以,“每天睡在他身边的你,午夜梦回,听到他叫的一直是我的名字,才那么恨我吗?”
在格调优雅的餐厅用餐,保持礼仪是最基本的守则。
秦少卿心不在焉的与女伴聊红酒的年份,后脑情不自禁的长了双眼睛,真想看看和聂宝儿吃饭的人到底是谁。
今天她又不宅女,会被放鸽子才奇怪了,他根本不相信。
是约会吗?
不知道有没有见到冷景辰,说起那个人,他似乎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
蓦然间
一个嘹亮的巴掌声扰了这里的清幽,同时把秦少卿飞远的思绪拉回现实,四周立刻掀起低语声,回头看过去,聂宝儿的对面不知何时已经有人落了座,那是个女人,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看得清楚的是宝儿左脸明显的痕迹。
她……被欺负了?
此刻聚焦了餐厅内所有目光的那张桌,对坐的两个女人,贺媛剑拔弩张,扬起的手刚放下,胸口起伏不定。
服务生偏在这时候送来了那杯柠檬水,不知自己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转身走人,还是开口劝解,宝儿恍若无事,那巴掌像打在了别人脸上似的,她接过水杯送到唇边抿了一口,笑道,“你那么生气,那看来我刚才随便乱猜说的几句话是真的咯?”
曾经她深信不疑长大了会做冷景辰的新娘,事实与理想的差距是:现在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贵妇用自身告诉她,他的妻子不是她,从来不是。
这她也认了,都已经尽量在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为什么还非要找上门来,用那种她在剧本里都不屑写的段子,最俗套的语气,驱逐她?
贺兰也意识到自己失了态,促然的站起来,没有道歉的意思,高傲的抬起下巴说,“我今天的来意已经说明,你自己考虑清楚。”仿佛她打了她是应该的一样。
言毕欲走,宝儿淡声叫住她,“需要我考虑吗?如果冷景辰要贴着我不放,你该怎么办呢?”
黑若曜石的眸无波无澜,却像是被烈火炙烤过,暗光罩在贺兰的身上,说不出的压迫。
怕的人应该是她。
“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不小心就被戳了心窝,贺兰要强道,“不管景辰多想和你在一起,最后和他结婚的人还是我。”
“你忘记了吗?”宝儿提醒她,“今天你来时就告诉我你们离婚了,其实我对这个消息是无所谓的,不过还是很感谢你的热心,可惜很遗憾”她抱歉的耸肩,事不关己的脸容,“冷景辰心目中的冷太太似乎从来都不是你。”
“聂宝儿!!”贺兰尖叫,成功被激怒,失去理智的大脑只想给她第二巴掌,刚扬起手,手腕就被谁狠狠抓住了。
她恶狠狠的回头瞪过去,看到的是张意外的脸。
“秦少卿?!”
秦少卿走过来的时候就应该料到了,在这里的人是贺兰,叹自己手快之余,对她客套的笑了笑,再去看始终稳坐的聂宝儿。
她就那么淡定,等着人甩她耳光,不躲不避,他望向她,她就对他玩笑,“你看,今天又出丑了。”
又是那种目光,乍看普普通通,对他却说不出的致命。
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如果因为男人而开始,那么因为男人而结束应该很正常。
车开在路上,秦少卿在第个红灯亮起停车时,往坐在旁边的那家伙瞄去,聂宝儿很安静,淡淡的视线轻垂着,漂亮的发为她的侧脸勾勒出秀致的轮廓,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侧脸上那清晰可见的指印……
可问题在于……他似乎不是引发那场战争的关键所在。
早在她提起冷景辰三个字的时候就该想到的,也或许是时间过得太久,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他早就忘记了。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秦少头一回丢下女伴先离开,他已经暗下决心,今天晚上不能再由着聂宝儿任意妄为了。
听到男人冷冰冰的问话,宝儿愣回了神,从包了翻出手机,不知是拨给谁,接通之后只问,“你在哪里?”
听得出是个男人的声音,报了地方就挂了线,她侧过头看秦少卿,“去锐海娱乐城。”
明明没什么表情,被她看一眼差点要了他的命,就能感觉她那么无助那么委屈。
如果她现在再说要去他家,恐怕他是拒绝不得的。
把真实的情绪压在心口,打转方向盘,秦少又在思想活动了,她锐海娱乐城做什么?有朋友在哪里?那地方他太熟悉!平时应酬的首选,去哪里的是些什么人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那么要插手管吗?
为什么总有种上辈子欠了她的感觉,这辈子不还清别想安稳过日子了。
一路他都想问,直至到了娱乐城外,也没问出口。
聂宝儿又打了个电话,五分钟后金碧辉煌的大门那儿出现了个摇摇晃晃的身影,走近了秦少卿才看清,那不是聂家大公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