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方晨身后,钱谦很快把整个村子都跑了一遍。
他发现兄长可以轻易猜对那些百姓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甚至能和对方打成一片,笑谈逗趣。
心中的疑问更多了,这就是兄长让他看的原因吗?
以至于后面每到一处,都会看到那些百姓笑脸相迎,还有甚至赠食赠物。
好不容易将村子转完,回到原地,方晨又扔给他一个问题。
“今日的百姓,与昨日有什么不同?”
带着这个问题,钱谦回到家中,去问娘,娘不知。
去问爹,爹也不知。
睡梦中,看着百姓笑容,钱谦猛然从梦中惊醒,“笑!是笑!”
不管此刻几时几分,跑到方晨房间,将他拽醒,急道:“兄长,我想明白了,是笑不同!”
方晨翻了个白眼,搂着钱谦,翻到床上。
“有什么事,睡醒了再说!”
钱谦怎么可能睡得着,此刻处于亢奋之中的他,迫不及待得到方晨的肯定,“兄长,民心难测,唯有深入民中,看其行观其事,方能知民意,体民慧!”
脑海中的圣人经典,都不足以将这句话完全衬托出来。
可方晨却已经打起了呼噜,他今日累坏了,远没有钱谦那般精神。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钱谦再次把方晨唤醒,说什么也不让他再睡。
方晨苦笑着,起身擦洗面庞,“谦哥儿,你昨晚就想出了这个?”
钱谦不解,难道自己又想错了?
“对也不对,百姓为艰,日苦却能笑容满面,因何为何?今日不去村中,你只需要将这个问题想出就好。”
其实方晨不在乎从钱谦口中能得出什么惊世结论,他只想让钱谦通过这些事情,养成独立思考的能力,树立自信。
他想让钱谦看的是百姓穷苦,他想让钱谦知道凡事无绝对,就好像日月一般,是升是降,绝非一人一言就能决定。
方晨想告诉钱谦,他与普通百姓之间的差别。
可当钱谦第一次将自己的推断告诉他时,他才知道,一切都跑偏了!
读书读到骨子里,以至于想什么都要从大道理出发。
方晨又不愿在此时打击钱谦的自尊心,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自信,万一再给打击没了,他去哪说理?
那就只能将错就错,看看最后钱谦自己能悟出什么。
说白了,方晨只是开个头,然后不着急肯定钱谦的努力,再抛出新的问题,让钱谦继续思考。
省去了判断事物对错的过程,方晨要的只是在这一段时间内,让钱谦喜欢上这种思考的感觉。
爱动脑子是一种病,只会越病越深,而非药石可医。
只不过,这个新问题,却把钱谦难倒了。
思考了许久,也没想出问题的关键。
下一刻,钱谦做出了一件谁也没能想到的事情。
“兄长,我想再去一趟村中,我想再看看。”
“好!我陪你去。”
乘马车再次来到村中,这一次方晨没动,钱谦却学着方晨昨日的情形,挨家挨户跑了个遍。
看着身周百姓的夸赞,钱谦难免会生出一丝骄傲。
可除此之外,还是那个问题,困扰着他。
究竟是为什么?
“既然不知,为何不问?”最后还是方晨提醒了他。
借此机会,钱谦询问村中百姓,给出的答案却不尽相同。
与前些年相比,如今已经可谓太平之日,哪有苦而言?
没了生死威胁,整日劳苦,也能保证三餐不饿。
难道这些,还不足以让他们感到高兴吗?
第一次听到这个答案,钱谦心口发闷,他很想告诉这些百姓,你们其实可以过得更好。
可是他张不开嘴,因为他的爹,是吴县知县。
父母官尚且无能为力,他区区一小童,又能做些什么?
失望而归,路上钱谦问方晨,“兄长,我知道了原因,为何我不曾开心?”
方晨笑抚着钱谦的脑袋,“这只是刚开始,何必自寻烦恼,明日我带你看点特别的!”
第一阶段养成计划,半圆满达成,目标有些脱离既定目标,不过问题不大,处于可纠正范围内。
接下来第二阶段开始,首先,要培养他的责任心!
这一次,方晨可不打算再去那个村子了,他带着钱谦来到一处孤寡之家。
这是跟钱大人打探了好久,才找到的人家。
长子十三务农,下有弟妹二人,父从军亡,母不知何踪。
早早来到门前,方晨还提着一些“礼品”。
敲门过后,是一个八岁的女娃将门打开。
“你便是小丫吧?你大哥可在家中?”
小丫头怯生生地看着方晨和钱谦,随后后退几步,对屋内喊道:“哥哥,有外人!”
一道身影从内屋跑出,堵在小丫身前,“我都说过了,小丫不卖,赶紧滚!”
方晨愣神,望向身后不远处的衙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衙役答:“这家丫头,被牙行的掌柜瞧上,前几日来过,被赶了出去。”
方晨赶忙安慰对方,“小哥莫急,我因你而来。”
“我?”瘦弱的身形,冷峻的面容,明明十三岁之龄,发迹间竟有了灰白之色。
方晨指了指身后的钱谦道:“吾弟,谦。”
钱谦赶忙向对方施礼,“谦见过兄长。”
算算年纪,钱谦确实该唤对方兄长,毕竟钱谦今年不过九岁。
那少年眼中防备之意未曾散去,“所来为何?”
方晨道:“父辈从军,你可曾怨过?”
“不曾,家父为国,儿岂能不明?”
“若有一日,召你入军,可愿?”
少年昂首挺胸,傲立众人,“身死无悔!”
方晨问钱谦,“看明白了吗?”
钱谦紧咬着嘴唇,久久不语。
方晨继续道:“姚家大郎,今日前来,一则为解吾弟之惑,二则为保你一家衣食无忧。”
说话间,抬起手中“礼品”,放在对方眼前,随后退到门外,以示自己毫无威胁。
一个皮袋,鼓囊着也不知装了些什么。
少年上前拎起皮袋,听到铜钱声,惊道:“钱?”
方晨指了指钱谦,“为他解惑,这是报酬。”
少年看着方晨,似乎并无虚言,便对钱谦喊道:“你要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