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念这一倒就再没再清醒过,周身灵力消散的速度也在剧增,元神像是随时都会离躯壳而去。
从破庙出来后,四人来到山下一家客栈,一打听才知原被血遁符带往了越京的反方向邺安,折腾了快两日反而离越京越来越远,身上的所剩无几的银两又都付了翰风的诊金,绾绾和顾承远将翰风留在邺安养伤,决议两人继续带着以念上路。只是再无银两顾马车,举步维艰。
客栈厢房内,顾承远一人照顾着以念,已是掌灯时分,绾绾下午说了句马车的事她自有办法,就出了客栈,这会还未归。他这会有些担心,生怕绾绾又遇到危险,不驻的望向门口,直到绾绾推门而进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
绾绾风风火火的进房,从袖口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钱袋丢到桌上,道:“马车我已经顾好了,明日一早我们就上路,这些银两就留在身上做盘缠吧。”
顾承远倒了杯茶递给绾绾,目光落在那分量不轻的钱袋上,诧异道:“绾绾,你哪来的钱?”
绾绾将茶水一饮而尽,自己又拿过茶壶续上一杯,漫不经心道:“当然是偷的呀,不过这邺安实在太偏僻街上都没什么人,还是我聪明,直接去偷得当铺这才凑齐这么多银子......”
顾承远闻言惊道:“绾绾!你!你怎么能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
绾绾闻言将正送入嘴边的茶杯用力一放,茶水荡涤在了桌上,怒道:“六殿下!你没事吧?姑娘都这样了,你还在在意这些?也对,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我是鸡鸣狗盗的小偷,你看不起我也很正常,可现在如果我不去偷,那姑娘就只能是等死!”
顾承远自知失言,顿了顿,低声道:“绾绾对不起......我知道现在是特殊的状况,但偷窃总归是不对的,明日我写张借条偷偷放到当铺老板那,等事情完了再差人十倍奉还。”
绾绾气尚未消,遽然起身走到以念榻前,俯身为她掖了掖被角,背对着顾承远,赌气道:“罢了,罢了,六殿下还请早些去休息,以后还是少与我这鸡鸣狗盗之辈说话,以免玷污皇子您的圣耳。”
顾承远有些委屈道:“绾绾,你别生气......我没什么朋友不太会说话,但我绝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相反我觉得绾绾你是我见过最有侠胆的姑娘。”
绾绾回头道:“此话当真?”
他颔首,眸光中颇见欣赏:“当然,能为了救朋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即使是男子都及不上你!”
绾绾亦不觉含笑,又坐回桌前,托腮道:“六殿下不也是一样嘛,为了救姑娘不惜一切,即使知道姑娘不属于你。其实我看得出来,你是喜欢我家姑娘的对吧?”
被直戳心事的顾承远眼波流转,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我.......”
绾绾接而道:“哎,这世间的痴男怨女啊!不过我特别能理解你的,因为我也喜欢萧元彻呀,爱而不得确实挺难受的。”
他惊讶于绾绾的坦荡直白,那正是自己所不敢拥有的情绪。以念中毒以来这些天绾绾眼中的焦急,并不少于自己,遂问道:“既然你也欢喜彻公子,为何还这般奋不顾身的救冥姑娘?”
绾绾道:“我是喜欢萧元彻,同时也喜欢以念呀!我又不是怜若,再说姑娘很把我当朋友,我自然也把她当最好的朋友,朋友有难岂能坐视不管?”
顾承远嘴角含一缕微笑道:“绾绾你真好......”
次日清晨,顾承远已备好马车正准备出发,绾绾打量着顾承远那张过分贵气的翩翩容颜,半晌,突然灵机一动道:“我就说哪不对,普通老百姓哪有穿得这么好的,我们这身打扮实在太过现眼了!”
三人换上了麻料粗衣,绾绾又打量了下顾承远,还是觉得不够。他那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皇子气,简直能将自己周围十米开外的空气都染上富贵色,真是无论穿什么都遮掩不了。于是在绾绾的妙手易容下,俩人忽得就看起来老了二十岁,看着顾承远从白净玉公子变成了黑黝黝的胡渣中年男,绾绾才放下心终于上路。
“孩儿他爹!”绾绾朝着赶车的顾承远自然唤道。
顾承远一时没反应过来,诧异一声:“啊?”
绾绾道:“这路上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顾昭容派的眼线,所以我俩从此开始就是带着生病的闺女去越京投靠当小统领女婿的老夫老妻,以后我就叫你孩儿他爹,你就叫我孩儿她娘。”
“孩...儿...他...娘?”很明显这样寻常百姓见的称谓,顾承远是连听都没听过,像是念异族语言一样僵硬。
绾绾耐心道:“那个‘儿’是儿化音,还有声音也要易容,低沉苍老一点,来再试一次!”
“孩...儿...他...娘?我再多练练......孩...儿...他...娘...这次怎么样?”看他的表情,似乎觉得自己进步神速,虽然绾绾听着并无区别。
“孩儿他爹,你还是少开口吧......”
不眠不休三天后,马车终于达到了临近越京城的渡州。虽然因为血遁符的缘故是多绕了些远路,不过也因如此才躲过了顾昭容的追杀,一路上风平浪静。刚到渡州就见到了城楼上贴的通缉令,画像中正是他四人,罪名竟是挟持六皇子。
绾绾心中感叹这顾昭容的势力之大,竟敢明目张胆的将顾承远的画像放在通缉令之中,若真是抓到了肯定是被当场射杀,到时候便说是歹徒杀了顾承远,可谓是一箭双雕。城门口老百姓大排长龙,有一大队的官兵在盘查来往行人。幸而绾绾早做准备易了容,侥幸过关。
以念这几日身子烫得厉害,绾绾顾承远俩人赶了三天路也已是筋疲力尽,故而决议在渡州住上一晚好好休整明早再赶路。
刚在客栈坐下点了几个小菜,就见两个仙风道骨相貌出众的年轻男子信步入内,在这简陋的客栈内显得尤为突出,引得众人侧目,想不注意都难。
两个年轻男子恰好就坐在他们邻桌的位置上,顾承远认得那身广袖白衣蓝领的服饰,当年顾昭容回宫时也穿过,正是玄霄白衣弟子的服饰。
玄霄白衣弟子均有知微听微能力,顾承远不敢说话,只是用手指沾沾了茶水在桌上写到“玄霄”二字。绾绾遂即会意,二人皆知以念十年前在玄霄被处于陨魔台极刑一事,现下以念虽有易容,但还是十年前的相貌,若是现在被玄霄弟子发现以念还活着,定然不会放过她。
这一路前有杀手,后遇巫族,现在还蹦出两个玄霄弟子,真是不给人丝毫喘息之机。
二人顿时觉着如坐针毡,这会菜刚点完还没上,如果此刻离开更显心虚,容易暴露,只能硬着头皮坐着,这上菜的速度就像是等了一个轮回。绾绾将以念的面纱捂得更严实了些,整张脸几乎就能看见一双眼睛,还是闭着的。好在三人现在衣着平凡,在人来人往的客栈里实在不打眼,玄霄弟子似也并未注意他们这桌的异常。
看起来稚气未脱的白衣弟子道:“师兄,这巫颂修为不高,用毒倒是有一手,竟被他给逃掉了!”
年纪稍长的弟子道:“巫族之人一向擅长用毒,日后你也有小心。”
“客官,您的菜齐嘞,慢用!”小二一声吆喝,将最后一盘菜端了上来。
那两个玄霄弟子谈话中好像也说到了巫颂,约是也碰上了巫族一路追来的渡州,客栈嘈杂听不太真切,绾绾顾承远二人倒也无意去听,只立刻动筷吃饭,想着能赶紧吃完赶紧撤。
好不容易刚吃完付了银两,正欲要起身,岂料这小二还是个热心肠,多嘴道了一句:“哟,大叔大婶,我瞧着您家姑娘病得可不轻啊,赶巧了渡州最好的医馆就在咱们这条街上,一会您要不带着姑娘去看看?”
小二这么一说倒是引来了旁桌两个玄霄弟子侧目,绾绾本就心虚一个抬眼,眼神恰好跟坐在正对面那稍年长的玄霄弟子的剑眉星目对上,霎时间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绾绾仓促避开那道眼神,旋即对小二道:“多谢,一会我们就带着闺女去看看。”
绾绾将以念扶到顾承远背上,正起身正欲转身要上楼回房,却被一清朗之声喊住了。
“大叔大婶,不知这位姑娘是得了什么病?我尚略通些医术,不如让我替姑娘把把脉吧。”
二人心中猛地一震,驻下脚步只能回身。见说话的是那个稍年长些的玄霄弟子,细看下来疏朗的面庞中隐着孤寒锐气,双眸中精光内敛,果敢刚毅,却也不像是坏人,可这世间险恶又怎可凭外貌论人心。
“不,不必劳烦公子了,我闺女不过这些日子赶路没休息好,犯了贫血的老毛病罢了,多谢公子。”绾绾尽可能的将声音压得低沉,作为一名名誉江湖的大盗易容算是基本功,这些年她的易容术也并未被人看破过,只是这玄霄弟子不似江湖人士这般好糊弄,绾绾心中也没底儿,打又打不过,只能寄希望于搪塞过去。
一旁年纪较小的玄霄弟子长得也颇为俊秀,略有些稚气未脱,见绾绾推辞,语气中透着些狐疑道:“大婶,容在下多嘴问句,既然姑娘身子这么差,怎么两位还带着她赶路来这偏远的渡州城啊?”
“我们女婿在越京打仗做了个小统领,家乡闹了灾荒,我们老两口是带着闺女来投奔的。”绾绾反应倒是快,胡乱编了个理由,只是说完就后悔了,简直是漏洞百出。
还好这玄霄二人也只是笑笑,倒也不再多问,绾绾顾承远二人这才如遇大赦,急急背着以念上楼回房,看来这里是不能呆了,今晚必须连夜上路。
韩慕白和小师弟归青云本因妖孽作乱,是奉了三尊之命到的凡界邺安城收伏。恰巧前几日遇到巫族之人强抢民女,本想顺便为民除个害,结果被他们逃走了,便一路追来了渡州。这会刚歇下,又碰上这似有古怪的一家三口,心下疑窦丛生。
望着他们上楼的背影,归青云道:“大师兄,这两夫妻步履轻盈,明显是习武的年轻人易容的,我看那姑娘多半是被他们拐来的!”
韩慕白道:“却有可能,我们跟上去看看。”
归青云在后摇摇头,叹道:“哎,怎么这几日尽是遇上强抢民女的,看来师兄你又要英雄救美了......”
韩慕白转身一把将他抓上楼,道:“救人要紧!哪来这么多话!”
客房内,顾承远将以念放到榻上,二人还未能平复方才的惊吓,商量着一入夜就马上离开。
“元彻,元彻哥哥......”以念口中忽然喃喃道。
“姑娘!”“冥姑娘!”二人同时奔向她榻前唤道,可她似乎并未清醒,身子还是烫的厉害,以念不是凡人之躯也不知是不是发了高烧。
“元彻哥哥,你要好好活着......”以念好像还在梦中,一直呢喃。
顾承远坐在塌边,沉吟片刻,最终握住了她的手,道:“念儿,我在这里,别怕,别怕,元彻哥哥在呢,你不会死的,我不许你死,我一定会救你的。”
以念顿时平静了些许,绾绾顾承远二人眸中顷刻酸涩,或许是担心以念的身体,或许是i生死别离的动容,或许是爱而不得的怅惘,又或许皆是。
“哐当”房间的门栓被一阵强大的剑气破开来,正是韩慕白和归青云二人大步流星的闯入厢房中。
绾绾一惊,起身吼道:“你们要做什么?”
归青云少年气性,眸如烈火立即道:“这话该我们问你们才对!你们易容挟持少女意欲何为?”
绾绾道:“我们易容不过是方便在这乱世行走!我家姑娘得了重病,我们是想带着她去越京寻我家公子的!你们多管什么闲事?”
“呵!还在狡辩!”归青云右手已是准备拔剑,与绾绾对立之势一触即燃。
“慢!”韩慕白上前按住归青云拔剑的手,又对绾绾顾承远道:“二位,若是那位姑娘真是得了重病,而非你们点穴下药,我便相信你们。”说罢向着以念榻前走去。
顾承远担心韩慕白看到以念的相貌,遂立刻挡在榻前,道:“我家姑娘千金之体,岂容外人亵渎!”
韩慕白伸手幻化出一条金丝,道:“我可用悬丝诊脉,绝不触碰姑娘。”
绾绾顾承远见韩慕白能凭空化物,便知他修为不低。以念没有常人脉搏,一诊脉就会知晓她是魔族之人,二人目光交流,看来这次恐怕真的是在劫难逃,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不等二人开口,韩慕白的金丝已经弹出绕上了以念手腕,翻手正欲号脉,金丝却被顾承远的佩剑自己出鞘飞来斩断。
韩慕白归青云皆惊此人竟会玄霄御剑术,玄霄法旨之一是凡玄霄弟子不可杀凡人,也不可对凡人使用法术攻击。当年萧元彻就是因为杀了凡人,破了杀戒被关神狱塔。见顾承远竟也是修仙之人,韩慕白心念一动也顾不得许多了,手指一挥便施法定住了二人。
“姑娘,你没事吧!”韩慕白和归青云上榻前,唤了两声没有回应,又见以念脸上面纱包裹地严严实实,于是伸手揭开了面纱。
“以念!”
“师姐!”
两人大惊,韩慕白再一探以念灵力就知是中了噬魂珈蓝。以念此刻身体发烫正是因为灵力溃散,躯体已经开始留不住元神所制。韩慕白也顾不得许多了,凝聚灵力于剑指间,施法渡给以念,暂时为她压制住元神。
归青云解了绾绾顾承远两人禁制,两人舒了一口气,看来这玄霄二人应是不会伤害以念的。正欲解释,归青云便拔剑架在绾绾脖子上,怒问道:“是不是你们害得师姐!”
绾绾瞥了眼肩上的剑,无语气道:“我们是姑娘最好的朋友又怎么会害她?害她的是你们的好同门顾昭容!”
顾承远一旁急急补充道:“我们是带着冥姑娘去越京找彻公子求救的,易容是为了逃过顾昭容的追杀。”
归青云面上惊疑:“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韩慕白还在施法,对归青云道:“青云放下剑!我相信他们,以念现在的法力连我都不是对手,他们只是区区凡人又怎么伤得了她,这位公子方才的御剑术看身法是元彻教的。而且元彻在越京做军师,渡州是必经之地,想来并未说谎。”
归青云这才将剑悻悻放下,收回剑鞘,微微一拱手算是以表抱歉之意。
绾绾朝着归青云翻了个白眼,对韩慕白道:“这位仙长还算是有点脑子,还不知何如称呼?”
韩慕白道:“我是玄霄韩慕白,这是我小师弟归青云。”
顾承远道:“原来是冥姑娘的大师兄慕白公子,我听冥姑娘和彻公子提起过你们。”
归青云道:“那你们又是谁?”
绾绾道:“我是以念在焚影的侍女加最好的朋友娄绾,这位就厉害了当今六皇子,也是姑娘的好朋友顾承远。”
韩慕白施法结束后,担忧道:“以念的状况很差,我渡了些灵力给她也只能暂缓她的灵力溃散,元彻的修为法力远在我之上,他应该有办法救以念。事不宜迟,我想我们今夜就去找越京大营找元彻!”
绾绾道:“可去越京的路途还有走.....对了你们这些玄霄弟子会飞遁啊!”
顾承远惊喜道:“绾绾,冥姑娘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