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泽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照本乡武太的说法，烟火的死并不能归咎上层的某个人，而是构成他们的这样一个庞大团体。

可即便如此，也得完成复仇不是？

至少在宫泽看来，如果有人害死了雪樱，不论对方是谁，不论要耗费多久的时间，至死方休，挫骨扬灰才是他该干的。

可刚刚本乡武太所说，更像是面对上层的无力感，以至于直接放弃了复仇，想要进入梦境来逃避现实。

宫泽微微眯住眼睛，本乡武太从某些意义上来说救了他一命，还是学府那神秘的“暗部”一员。

若他的身份没有这么复杂还好说，宫泽只当一个悲剧故事听就算了，但现今宫泽被上层视为眼中钉，处境不妙，十分需要一个同党。

而本乡武太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身份都相当具有价值，且拥有拉拢的可能。

如果放任他抛弃现实，毫无疑问，这是宫泽的损失。

所以，虽然宫泽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但在这一刻还是不免多了几句话：

“我不对你进入梦境的想法置于任何评论。但是，如果放任下达命令，致使烟火遇难的元凶安逸的活着，你会甘心么？”

本乡武太望了他一眼，眼眸负有深意：“宫泽先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要拉拢我不必费这种口舌。”

宫泽微笑：“拉拢归拉拢，但我还是想问，你真的就甘心放任元凶活着，然后进入梦境？”

本乡武太沉默起来。

确实，他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如何？

作为暗部的成员，他深知下达命令的那些人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

面对他们，就如同人类比之身高万丈的巨人。

是发自内心的挫败感，无力感。

死去的烟火，只不过是他们脚下无意间踩死的牺牲品。

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下达命令后，会有一个无助的父亲在哭泣，悲伤。

报仇？

身为蝼蚁的自己，如何去撬动巨人的脚腕？

看了一眼宫泽，本乡武太道：“不甘心又能如何？身为蝼蚁的我们，连复仇的资格都没有。”

宫泽没说完，只是望着一旁阿赢的手中的青色虫子：“蝼蚁，也能咬死一个大象，想必阿赢先生应该深有体会。再者”

“你又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会没有资格？”宫泽轻声问。

“呵呵，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本乡武太重新点燃一根烟，塞进嘴里道：“没有见过巨人的你，当然觉得会有资格，但当你真正面对，就只有绝望。”

宫泽不置可否：“就算绝望，我也会咬下你口中巨人的一块皮，让他知道痛。”

本乡武太眼眉一挑，半响没再说话。

这时一旁的阿赢听到宫泽所说，又见只顾抽烟无话可说的本乡武太，他眼睛一亮。

他也明白宫泽的真实想法，无非是起了拉拢的心思。

不过他并不在意，作为本乡武太的好友，他也不想眼睁睁看着这家伙进入梦境颓然离世。

可这段时间，他已经好话说尽，可仍然打消不了本乡武太的想法。

见宫泽以复仇为切入点，似乎成功让他想法有了动摇，阿赢一拍脑袋，心想有些话从合适的人口里说出来效果就是不一样。

需知他这几天也曾以复仇为由阻拦他进入梦境逃避现实。

可换来的都是本乡武太的白眼，理由无非你我同是好友，你放个屁我都知道你吃的啥，想用复仇的枷锁套住我？

好意领了，但决不答应。

可宫泽不一样，从接到学府这次委托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和上层结下了梁子，他的身份并非是本乡武太的好友，而是与上层敌对的身份。

在这个身份下和本乡武太对话，换来的结局自然不一样。

“加油，我支持你，虽然我知道你目的不纯，但我也不想看到武太就这么抛弃现实。”阿赢靠近宫泽，附在他耳边小声说。

宫泽望了他一眼，嘴角苦笑的点点头。

这时本乡武太夹起烟放在一边问：“你以后想怎么办？”

“我？”宫泽楞了一下：“你是指今天回去后，怎么面对学府？”

“嗯。”本乡武太点头：“学府看到你还活着，虽然明面上碍于你是御门三思弟子的身份，不会把你怎么样。但肯定会在暗部大肆派发对你的暗杀计划。往后你的日子绝不会好过，会应付各种看起来合情合理的暗杀。”

“原来是因为三思老师才使用这种暗地里的方式么。至于合情合理的暗杀我？恐怕又是借着委托之名吧。”宫泽眯眼，旋即淡淡一笑，平静道：

“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把暗杀我的人全部杀死，然后统一送回学府。”

瞳孔一缩，凝视宫泽许久，本乡武太重新把烟叼回嘴里：

“年轻人真是自信，所以我是老了才会感到挫败？”

“或许是。”宫泽微笑。

本乡武太点头，轻声道：“暗部执行任务失败的人，会被自动列为背叛者。同样会遭受暗部成员的追杀，我虽然能给你一些帮助，但也不多，往后可能要躲很长一段时间了。”

听到这句话的阿赢神色一喜：“武太，你不进入梦境了？”

宫泽也是面露喜色：“您决定帮助我？”

“嗯。”本乡武太把烟屁股弹进大海，眯着眼睛呢喃道：

“宫泽君，如你所说，我也想咬下他们的一块皮，否则无法安心进入梦境面对烟火。所以”

他盯着宫泽双眼：“不要死的太早。”

“一定。”宫泽微笑，又问出了一直想问的疑惑：“您说进入梦境永存，是用什么方法，也是”

他指向阿赢。

本乡武太点头，对着阿赢道：“你跟他解释吧。”

“阿赢哥小课堂开课啦！”

阿赢抛了一个ink，只见他竖起一根手指，解释道：“我的蛊曾经吞噬过一个让人陷入梦境的厄灵，然后进化出了编织梦境的能力。但这个梦境需要根据施术者的记忆所编织，以此来增加沉浸感。否则让人中蛊者意识到自己在做梦，那么就会从梦中苏醒。”

顿了顿，阿赢问：“宫泽先生，还记得之前对你说的穿越时空吗？因为我对你的记忆一无所知，所以为了增加沉浸感，临时编纂了这么一个理由，就是为了让你不怀疑你所处的世界是梦境。”

“穿越时空那理由也太扯了，我也一直秉着怀疑态度。”宫泽嘴角抽搐。

“只要你认为那不是梦境就好。”阿赢大笑，盯着手中的青色虫子道：

“当然，这种编纂的理由也是漏洞百出，被真正怀疑且否认后，也会掉出梦境。所以，想要编织一个稳定的梦境，就需要对中蛊者的记忆了如指掌，一切符合实际，像你所经历的梦境，其实已经很崩坏了，毕竟准备的也很草率。至于武太那种让人永远沉醉其中的梦境，工程量十分巨大，我需要准备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以此不出现任何差错。”

“哦，懂了懂了。”宫泽彻底明白了，怪不得在那个梦境里经历了很多没来由的事情。

譬如矢口天乾那老头子在医院忽然毫无征兆的要追杀他，以及东阳邪，饕餮，伊藤等等，原来是梦境有些崩坏。

心中不得不再次感叹咒式的神奇，不过现在他更震惊的是，这位阿赢的蛊竟然能通过吃不同的生物进化出不同的能力。

未免有些过去强大了。

看出了宫泽的疑问，阿赢颇有些得意的说道：“我这不是咒式，是天命之术。”

“天命之术？你这是术式？”宫泽再度惊了。

“嗯，不会真以为只有你们日本才会有天选之术吧？”阿赢笑了笑。

“这”宫泽挠挠头，心想天命之术都是如此霸道么？

不过即便是源明家彼岸花之术，相比较阿赢的天命术式，好像也略显得黯然失色不少。

“别嘚瑟了。”本乡武太抽完最后一根烟，看了一臭屁的阿赢，又轻声对着宫泽道：“就到这里吧，该解释的也说清了，差不多是该分开的时候了。”

他递过一个老旧诺基亚手机：“以后我们联系就靠这个，你有事情可以直接打过来。”

宫泽接过放进怀里，点点头。

正要打算说些什么准备离别时，本乡武太忽然说：“阿赢，你以后跟着宫泽吧。”

“啊？”两人皆是一愣。

本乡武太道：“宫泽不是有个妹妹么，上层那些家伙如果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宫泽，目标多半会放在他妹妹身上。你去保护他的妹妹。”

宫泽一怔，他心里其实也想到了这一重，正头疼这件事，没想到本乡武太直接想把他解决了。

心中自然是数不清的感激。

“不用感激我，我是在帮阿赢，这家伙一直垂涎你们上善家的血。”本乡武太淡淡道：“他保护你的妹妹，你把你的血支付给他予以酬劳就行了。”

“血？”宫泽一愣，旋即想到了梦境里最后一幕，阿赢说要用他的血肉来进化虫蛊。

“嗯，我的蛊若是要进化，只需要目标的血就行了，当时为了吓唬你，所以才要把你吃成一具空壳。”阿赢点头，又有些不太放心的看向本乡武太。

对方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担犹什么，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本乡武太轻声道：

“不用担心我自寻短见，都说了，不复仇我没脸去见烟火，你放心跟宫泽去吧，保护他的妹妹，别让在我身上的悲剧重演。”

沉默片刻，阿赢伸出拳头，呢喃道：“你这家伙，可记得自己说的话。”

本乡武太捏拳和他碰了一下，微笑道：

“一定。”

一天后。

学府，会议厅。

灯光昏暗。

半边脸被阴影笼罩的矢口天乾面无表情，他双手搭在膝间，道：

“暗部的任务失败了。”

望着窗外景色的的户冢有起扭过头，眼眉一皱：“什么意思？”

白发老人松阳沥也同样从座椅上的假寐状态睁开眼。

“监视他家的暗部成员发来消息，他已经回来了，他没有死。”

松阳沥眉头一皱：“执行任务的是本乡武太吧，那小子是执行了数次级别暗部委托的顶尖成员，怎么可能会失手？”

矢口天乾眯起眼睛，有些困惑，亦有些疑问：“我也不太明白，照理说上善宫泽还远远没成长起来，本乡武太不应该失手。”

户冢有起冷声道：“上善家的子嗣总会出人意料，也许他逃过了一命。”

松阳沥点头，以表附和：“如果上善宫泽连他家天选之术都未曾觉醒就逃过了本乡武太的追杀”

众人对望了一眼，都看出了眼中对其上善二字的忌惮，心中不约而同升起一个想法此子不能留。

矢口天乾沉默了一会儿，缓声道：“也别太过决断，或许另有他因。”

户冢有起迟疑道：“你是说本乡武太背叛了我们？”

矢口天乾点头：“并非没有可能，具暗部的消息，那小子最近因为女儿的去世情绪不稳，很可能因此影响了任务。”

“他女儿死了？怎么死的？”松阳沥问。

“在饕餮事件里死的，具体原因并不知道。”矢口天乾摇头。

户冢有起声音沙哑道：“执行任务失败，照理说会被定为背叛者，但他女儿死了需要给他一个机会么？以显示我们的仁慈，或许他会更忠心我们。”

松阳沥摇头：“没必要，失败的废物不值得我们同情。”

矢口天乾摩挲着手指上的古铜戒指，闭眼思绪许久，轻声道：

“先调查一下具体原因，再做决断吧。”

两人附议。

“现在主要是上善宫泽该怎么解决，他是否又掌控了什么情报。”矢口天乾眼神深邃。

“应该没有，否则知道我们要杀死他，还敢大摇大摆的回到家里？”松阳沥淡淡道。

户冢有起也点头：“若真是如此，他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再者，即便他掌控了一些情报又如何？一个早晚是死人的人，勿需太过担心。”

闻言，矢口天乾并未附和，只是轻声道：

“上善家的人，还是尽早解决的好，以免夜长梦多。”

从东京开始的咒术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