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落下，浜水亭中最繁华的那处院落前，月色的映衬下，一道身影来回踱步，即便秋风带来了十足的寒意，他的额头上，仍旧挂着些许汗滴。

“林伯，爹爹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王彦从院里跑到裴林身边，那纯真的脸上，也显得有些担忧。

裴林想要开口安慰几句王彦，恰逢此时，远处传来了马车的响动声，裴林眼中一亮，向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

一辆马车，两道身影，缓缓地走近，裴林的表情，也经历了连续几次的变化：

最开始的惊喜，后来的惊讶，然后是深深地疑惑。

在浜水亭，马车可是不常见的一个“物件”，福伯也被声音所吸引，出了院子张望。

“尧哥！我爹爹呢？”

无需百里尧说些什么，大人们自然明白，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也正是这意外，让回来的人，只有百里尧一个。

百里尧转头看向福伯：

“福伯，劳您带彦儿回屋去，我们有些事要谈。”

福伯了然，连哄带骗地将王彦拉回了屋子。

将马车拉进院子，裴林终于忍不住道：

“怎么这么晚？其他人呢？”

没等百里尧开口，站在马车旁的姜维，一把就将车上的那层稻草掀开：

“林，来搭把手！”

当裴林看到裸露在外的尸体时，先是一愣，接着猛地将尸体推下马车，又将第二层稻草甩飞，夜色的照耀下，白晃晃的粗盐，满满的一车。

说一声“这”，裴林便后退一步，直到三步后，跌坐在板凳上，狠狠地拍了下大腿：

“祸事了！惹了大祸事了！”

看着裴林的这幅模样，姜维嘴角微微上挑，朝着百里尧说了句：

“让他冷静冷静，我们先把人埋了。”

将尸体抬到院外，在田地间找了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用铁锹挖好了一个坑，处理了尸体，二人才返回院子里。

裴林情绪激动地冲到百里尧身前，两手捏着百里尧的手臂：

“王寿呢？他人呢？”

就像姜维先前说的，经过短暂的冷静，裴林已然接受了现状，开始追问起事情的缘由。

百里尧不得不将同姜维的讲述，重新复述一遍给裴林，听完一切的裴林，思索了良久之后，才开口说了句：

“老翁失马，未必不是件好事。”

百里尧一愣：死了那么多人，逼得王寿四人进了山林里为匪，还不知能不能逃过朝廷的追捕，这还不够坏？

许是看出了百里尧心中疑惑，裴林解释道：

“我们二人自小与王寿一同长大，比你要了解他更多，别看传言说，这附近官道旁的山匪有多么凶狠，王寿也就是放不下彦儿，否则早就入山为了匪，哪还轮得到他们？”

姜维补充道：

“如今我们一分为二，我们守好亭里，做好储备；王寿在林间，也许可以拉起一支队伍，待到时机成熟，汇于一处，执兵向天，八方呼应，大事可成矣！”

百里尧渐渐听明白了些：他二人所说，多少有些狡兔三窟的意思。

相通了这点，百里尧顿时觉得前路又变得广阔了起来，天色已然不早，将装满粗盐的马车赶到亭里的粮仓锁好，告别了姜维，百里尧二人回到了各自的屋子。

这本是之前亭长的院落，共三间房，裴林两口一间，王寿父子一间，百里尧与福伯一间。

福伯还没回来，想来应该是今晚陪着王彦了，百里尧躺上床，脑中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心中也在为明日做着打算。

……

鸡鸣声响起，百里尧就睁开了眼睛，穿戴好衣服后，走出房间，院中的灶台旁，裴氏已然在准备早饭。

那个时代，一日三餐甚至更多，是富人才能享受的待遇，普通百姓，能满足两餐皆饱，已属不易。

裴林自然没有三餐的习惯，这是裴氏提出的建议：

“你们汉子在外做着大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现在粮食有了，总不能让你们饿着肚子不是？”

见百里尧出了屋，裴氏笑道：

“稍等一时，这就好。”

百里尧礼貌地点了点，径直走到裴家的屋子前，屋门并没有关着，裴林正坐在桌旁，招了招手：

“尧，进来。”

从脸色上看，裴林昨晚休息的，显然不怎么好，这也难怪，王寿不在亭里，这责任更多的就落到了他的肩上，带头造反和呼应着造反，压力轻重，不可同日而语。

“尧，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王寿在时，事事都会询问百里尧的想法，百里尧已然被王寿“塑造”成了军师的角色，再加上昨日王寿几乎将“骨干”全部带走，目前亭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百里尧是裴林唯一能够商量的人。

“眼下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

听百里尧这般说，裴林心中一喜，追问道：

“快讲。”

“那一车东西，要想办法尽快处理掉，留的时间越长，越容易生变故。”

昨日劫了运送私盐的马车，想必今日消息一定已经传开，这运私盐背后的势力，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若是相信了确为山匪所为，必然大肆剿匪，可他万一不信呢？那么接下来，就会是附近乡里的严密搜查。

裴林点了点头，问道：

“我与姜维在乡里都有些关系，分批次地处理掉，应该不是问题。”

百里尧却摇了摇头：

“不妥，县乡终究不受我们的控制，且人多嘴杂，认得你和姜大哥的人太多，难免流出风声，裴大哥，郡里你可有法子？”

裴林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从他的表情能够看出，这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脚步声从院里传来：

“当家的，先吃些东西吧。”

百里尧二人对视一眼，一同起身来到院子里，福伯和王彦已经“就位”，院子里的石桌旁，共有六个位子，如今坐满了人，却少了一个。

饭间，王彦又一次问了昨晚的问题：

“尧哥，我爹爹呢？”

百里尧给出的回答是：

“你看，如今我们从一日两餐，变成了一日三餐，而多出的这一餐，需要我们付出很多的努力，你爹爹现在，就在为我们明日的“饭菜”，而努力。”

王彦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就在百里尧以为自己没说明白的时候，王彦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懂了尧哥！我也要多吃些饭，早点长大，这样就可以为饭菜尽一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