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入并州,贼起,乃灭,高祖仁德,尽收弃尸于野,时长公主赞高祖曰:仁君之象也!——《晋书.武帝纪》
坑没多深,草草的埋没了,掩上黄土,丁参还让家仆跑马在上头踏实,丁衡看来,这不是收尸埋葬,倒像是路野劫杀了人,掩埋以毁尸灭迹。
这年头,人命值钱与否,得分几种,豪右大族子弟,平民人家,贫民失地人家,流民,贼寇,后两种,就是打死直接扔野外,人见了也只是道声晦气,并不会想着要去报官。
或许在安定的社会下生活的人见了会认为是草菅人命,读史时感慨乱世英雄之豪迈,纵横四海,然,单单一句涂炭生灵,就道尽了底层人民的凄惨。
涂者,泥沼也。
炭着,材薪也。
古人写史也怕写得太血腥而被河蟹,故而简明隐晦。
家破人亡,流落泥沼之地,身上沾满了房屋被烧后的木炭和泥水,忍饥挨饿的艰难求生着,高门大族坞墙高筑,将嗷嗷待哺的饥民隔绝在他们的世界之外,这时候,只需要有一个人将他们当人看,施舍食物以饱饥,馈送药材以全性命。
那么,饥民就会将他当救世主来看。
张角,冀州巨鹿郡巨鹿人,什么人可以招收供养弟子学生,什么人可以无偿施舍食物药水给这些流民,无外乎大族豪右,张角三兄弟可以说也是时势造出来的,成则为王,败则为寇尔。
他们利用手头的资源,加上民众的迂腐,以道教为主干,食物药水为支干,开始在这大汉天下织造着一条大网。
就是就是没有张角搞起的黄巾,以大汉中央朝廷那帮人的尿性,不是董卓乱政,就是黄卓什么的出来乱,汉家天下也是迟早被扫入历史的垃圾堆中的。
看看天下饥荒,皇帝在干嘛,大臣在干嘛,豪右大族在干嘛。
任饥民自生自灭,税赋照旧一分不减,皇帝在巩固皇权,大臣和宦官在为权撕逼不止,宦官打不过这些大臣了,就来个党锢,皇帝脸都不要了。
各地叛乱不止,朝廷又没钱,就直接卖官,反正党锢了那么多大臣,空出来的位置,刚好卖了,刘宏这个皇帝,剥削小能手。
他不仅底层剥削,就连豪右大族都不放过,就拿太守来说,二千石的官,没个两倍的钱,你别想从他这里拿走,曹操的老爹曹嵩,花了亿钱给自己买了个太尉光耀下门楣。
万石的太尉,其实也就是个虚职,没几年就被撸了,气得曹嵩直接就回老家了,太气人。
丁衡的老爹丁原,也是花了近万钱才谋了个太守职,谁知道,哎!
按丁恒老爷子的话就是:家门不幸!
并州刺史部治晋阳,丁衡一行人走晋城,过高平,入长子,费劲气力,来到了并州的中心晋阳城,城不高,黄土夯成的城墙远看倒像是个黄豆糕,近看了坑坑洼洼的,没有雄壮感,只有一股子苍凉。
刺史张懿是丁恒的旧识了,这次来,丁衡是带了信转交给他的,人很面善,说话很稳,“定平一路行来,可好?”
“不瞒世伯,衡一路护送母亲至晋阳,官道尚平,然山径多匪患也。”
“入关井小径时,贼人拦路,被吾打杀了一伙。”
“哦!弟妹无恙否?”
“谢世伯关怀,母亲无恙,然受惊不小,此时在驿站休整。”
“哎!世道艰难,幸有定平,”张懿感叹了一番,“定平倒有乃父之勇武也!”
丁衡客气的笑道:“些许蛮力尔!”
张懿笑道:“定平可愿到吾门下任督贼曹一职?”
“世伯厚爱,衡感激矣,然此去五原,路途遥远,唯母单行,衡为人子,实不能也!”
“哈哈哈!”
张懿哈哈笑着拍了拍丁衡的肩膀道,“吾岂是那等人乎,待汝护母送至五原,再行上任,何如?”
丁衡拱手作揖道:“世伯抬爱,衡护母北上,定速速返回报答于世伯。”
“诶!勿急勿急,定平勿急,”张懿转身到了书案前,跪坐道,“吾这就写封信给建阳,定平到了交给汝父,他自然知晓。”
“喏!”
胸口揣着张懿写的绢信,丁衡大踏步的走出刺史府,对张懿,丁衡其实是挺佩服的,在位时,一直组织并州兵骑出关收割南匈奴和羌胡的韭菜,他不像其他的世家大儒,对有勇武的士人很是另眼相看。
丁原驻守五原,他对丁原的物质支援就从来没短过,而且出关打草谷时,还常常拉上丁原所部一起去外玩耍,两个臭不要脸的还经常互表功绩。
他与丁恒说是旧识,其实张懿以前就是丁恒提拔的,世家大族间,互刷名望,不寒碜,毕竟察举制还在嘛。
提拔丁衡也不过是顺手人情而已,他身为刺史大员,提个州贼曹上来,连给尚书署那边打报告都不用。
你家有子弟,我家也有子弟,花无百日红,现在党锢可还在呢,难保明日便殃及池鱼,都是士族,自己人,那个不提拔旧友子弟,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丁衡人还没到五原呢,就先给自己混了个贼曹当,说给母亲阿姊听得时候,小丁匡兴奋的眼都直了,“父亲也做过贼曹哩!”
“父亲那时的贼曹是郡里的,衡弟这个,可是州贼曹呢,”丁媛打击道。
“那如何,父亲如今还是太守呢!”
“哈哈哈,”丁衡打趣道,“匡弟年长后,意欲如何?”
“我当效冠军侯封狼居胥,母亲阿姊大兄,必以我为耀!”
话说完就被陶氏一巴掌轻拍在脑袋上,“孺子亦有大志矣,母甚慰!”
“大兄,你呢?”
“大兄我没匡弟之志气,兄才气不足,”丁衡笑着道,“惟愿世间百姓安平,不受刀兵荼毒,此兄之志也!”
“衡弟可是欲效酂侯安定我汉家!”
丁衡似笑非笑的跪坐在那,也不应答,小丁匡听了,笑道:“兄有宰辅之志,弟将来有冠军之勇,届时,兄内主朝堂,而弟外主战,大父矣不如我等也!”
“呵呵呵!”
众人笑作一团,陶氏边掩嘴笑边问道:“匡儿何故如此言大父?”
“哼!”
小丁匡气愤道:“我在家时,大父整日言父亲胸无大志,京官作得,偏就边郡,日后,我兄弟志成,必不弱于大父,届时,我定效高祖问太公于前:公观吾二人如今可堪大志否!”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