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力地靠在电梯间里,百无聊赖地盯着不断往下跳的数字,本想给修明打个电话让他在套房里再多等我一会儿,可手机却连信号也没有。
头顶的灯光忽然闪了一下,缓缓下行的电梯却猛地一抖。
我不明所以地盯着头顶不断闪动的灯光,明明灭灭,像是电源接触不良。
右眼皮痉挛跳动,我直觉隐约感到不安。
两秒钟后,电梯外火警警报拉响,门外是人惊慌的尖叫,心下一个悸颤,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神,可未来得及触到那开门的按钮,电梯忽然以极快的加速度疯狂下坠。
瞬间失重的感觉让我尖叫出声。
缆绳下坠绷直的那一刻,电梯悬在半空中,却是让人感觉摇摇欲坠的不安。
带电的缆绳在上头发出的“滋滋”漏电声响,让人心惊胆颤,仿佛下一瞬,又将不可预期地迎来第二次下坠。
我惊魂甫定,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扶着电梯扶手挣扎地起身自救,可左脚的脚踝处忽然传来锥心的疼。
没有任何伤口,想必是刚才崴了脚。
发现自己连站都站不起来这个现实,更加让人绝望,这个时候有谁会发现被困在电梯里的我?
“喂,有没有人?!有谁能来救救我?!”
呼救声被火警警报声给掩盖,我跪在地上无望地用指甲扒着门缝,却是徒劳无功,过度的体力消耗让我虚脱,滚滚浓烟从电梯门缝里涌入,刺得肺部疼痛,快要窒息。
颓然地跌倒在地,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几层,电梯里弥漫的乌烟越来越浓,就像我渐然流失的生命。
无能为力的疲惫感像一面巨大的阴影投下,我已经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忽然之间便想到了过世已久的爸爸,爸爸在知道自己即将被抓的前一天晚上,曾经告诉过我,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活下去,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受什么苦,都要坚强地活下去。
可命不由人,我在监狱里受尽那么多的委屈和羞辱,辛苦地忍了这么久,却不想到头来竟以这么惨淡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
热烫的眼泪滚过掀起的唇角看来不用等到三个月以后的忌日去看他老人家了,也许今晚,我就跟见到爸爸了。
反正我一个人活着,也孤单得很没意思。
浓烟熏得我的眼泪直掉,门外似有尖锐的斧头劈凿不锈钢门的声音。
就在我以为自己是缺氧缺出幻听的时候,紧闭的电梯门却在此时奇迹般地打开。
紧闭的铁门被拉开的瞬间,汹涌涌入的滚滚浓烟后,是一张焦急的脸。
“慕然!把手给我!”
电梯陷在两个楼层中间,更偏下一点,上头只有半米的空隙,陆然趴在地上俯下冲我伸出手的那一刻,我心头像是被重锤给狠狠敲了一记。
我天生容易被人感动,别人待我一分好,力所能及,我便会还他十分。
“快,把手给我!”他背后是熊熊火光,热气扑面而来。
忍痛起身的那一刻,悬空的电梯忽然猛地一颠,我一个没扶稳,重重摔在地上的时候,脚踝处的剧痛只差没人我晕厥。
“你的脚……”他脸上表情凝重,却没有过多迟疑便纵身跳下来。
电梯因陆然忽然加入的重量抖了抖,微颤颤得让人心慌,原本半米的空隙,瞬间便缩短了二十公分。
浓烟呛得我咳嗽不止,连话都说不出来陆然,你这个傻瓜,跳下来干什么?都不知道去找人帮忙么?
但无论如何,他的出现,至少让我不再害怕。
防毒的呼吸面具被盖在脸上,他轻拍我的后背:“慕然,呼吸。”
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干净的空气,肺部窒息的痛感得以纾解。
“起来,我带你出去。”
原本干干净净的一件白衬衫像是在灰泥里打过滚,陆然的右肩上,隐约渗着红色的血迹。
“陆然,我痛。”
他吻了吻我的额角:“忍一忍,出去了就好了。”
出去?我这个样子怎么出去?
蹲下身托着我往高处爬,浓烟熏得他直咳嗽:“咳咳,来,踩着我的肩,慕然,只要爬上去就我的人就会发现你。”
完好的右脚踩在他的右肩上时,那么清楚地听到了他忍痛的闷哼声。
脚下的血渍像是一朵荼蘼的花。
我忽然之间不想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不傻,这样的高度差距,我上去了,有谁来给陆然当垫脚石?
“陆然,你的手!”其实他刚刚跳下来的时候,我便在担心这一刻:“拉住我。”
他全身脱力地靠在电梯里,殷红的血顺着指尖滚滴落,大口喘息着握紧我的手的时候,电梯又是轻轻一晃。
他怔然沉默了半分钟,忽然莫名其妙地问了我:“慕然,我要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心中的恐慌无以复加,我拼命点头,鼻子酸得说不出话来,烟熏得眼泪疯狂往下掉,呛得我直咳嗽。
“那还会不会像五年前一样忘了我?”
电梯缆绳断开的那一刹那,当他的手从我手心里滑开的那一瞬,我惊慌得不能自己的意识里最后出现的是他的笑脸我从未见过陆然这样的笑容,很干净,不带目的,没有坏坏的痞气,也没有霸道的恣意,纯净得仿若孩童。
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我全身都痛得像是散架。
喉咙干哑得说不出来,左脚僵硬,被打了石膏。
浑浑噩噩地打量着周围环境,似乎不是在医院里,这是一间极漂亮的女子的卧室,墙上挂着莫奈的画,地上还支着画架画板,整体的装修素雅整洁,书桌上的新采的百合,乳白色的花瓣上还粘着露,窗外是青翠的树林,环境极好。
彻底清醒之后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陆然,意识里他最后留给我的那个笑容没来由地让我心慌。
电梯坠毁,那他呢?
若是真死了……
我不敢继续往下想。
不会的,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越是这么自我安慰,便越是想哭。
吃力地撑起身体,我正想喊人,却是瞧见床头柜上,整个人似被冰给冻住。
这是一张合影陆然和一个长得很精致的女人,女人柳叶眉下有一双杏眼里含情,恬淡不失婉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