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反对。”韩嫣当即不同意。
“怎么?堂堂汉朝连这个胆量也没有吗?还是阿依达一直高估了韩大人的水平?啧啧,我就说嘛,娘娘腔一个,又怎会……”
“回禀陛下,奴婢愿意!”闵知行咬牙道,他说汉朝怎样,她可以看在匈奴日后被打得如丧家之狗那样而不去计较,可他贬低韩嫣,闵知行就一万个容忍不了!
“有胆量!韩大人,连一个宫婢也答应了,你总不会还是反对吧?”
韩嫣握紧拳头,他不是对自己的箭术没有信心,而是怕阿依达的弩会故意射偏!
“韩大人不出声,那阿依达就当你同意了……”
“等等,陛下,奴婢斗胆,有一事相问!”闵知行并不傻,韩嫣所担心的,她知道。
“哦?说!”刘彘也同样担心,同时心里暗暗决定,等阿依达出了边关,就把他大卸八块!
“这比赛题目有了,可奖惩并没有说明呀!阿依达使者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阿依达要是赢了,自然要韩大人叩头认错,然后继续射箭选亲!要是输了,自然不计较刚才之事!”
好一句不计较刚才之事!一条人命,就这样被阿依达轻松带过!
“奴婢认为,这样有失公允,还请陛下明察!”
“何来有失公允?”刘彘问。
“阿依达使者赢了,就按匈奴的规矩,那么是否可以理解成,倘若使者输了,就应该按照汉人的规矩?”
“汉人有什么规矩?”阿依达皱眉问。
“汉人的规矩就是,一命还一命!”闵知行得意地偷笑,阿依达一愣,欲反对:
“这个……”
“莫非使者大人还怕了不成?还是对自己的弩术没有信心?”以牙还牙,看你刚才嚣张的样子!
阿依达语塞,他暗自看多了闵知行两眼,这女子不简单。
“阿依达,你觉得怎样?”
“陛下,这宫婢诸多借口,无非就是贪生怕死,我匈奴也不屑为难一名女子,不如,换一个人,就他吧!那名侍卫!”
他伸手一指,众人纷纷回头,闵知行也好奇张望,然后呆愣当场。那一身普通侍卫服装也掩盖不了的浑然仙姿,那曾以为会一直挂在嘴边的温柔的笑容,那漫天飞舞的梨花花瓣,回来了施澈,在一堆
其貌不扬的侍卫中,鹤立鸡群。
闵知行幻想过很多次他们重逢的场景,在梨园,在悦来酒楼,甚至是在城外的月老庙,就是没有想过,会在这里。她也想过很多种自己的反应,她以为她会哭,会笑,会大叫,可现在,不能哭,不能笑,
更加不能大叫。默默的等待,默默的重逢。
刘彘和韩嫣皆是一惊,这大白天的,他怎么出现了?一直隐藏的秘密,向精卫阁下的密旨,还是让闵知行知道了。只是……
阿依达选他,刘彘也乐见其成。不是说只会一些拳脚功夫吗?不是否认自己是施澈吗?赵婴齐,那朕看看你怎样避开这雷霆一箭!
“既然如此,朕也尊重你的决定,赵侍卫,你意下如何?”
闵知行一怔,赵侍卫?施澈什么时候成了侍卫?还是赵侍卫?小彘不会没有理由不认得他呀!正在纳闷时,一道好听的男声响起,像从天上的甘露滴进凡间:
“属下相信两位大人的射术,没有意见,但凭陛下意思。”
这回,闵知行真的是傻了。骗人的吧,他居然在说话?!施澈不是哑巴吗?!是她认错人,还是根本就没有睡醒!她把目光投向韩嫣,想要个答案,韩嫣不忍,别过头去。
“好,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陛下!”闵知行出声制止,刘彘恍若未闻,命人布置好一切。
“那么,是阿依达先上,还是韩爱卿先上?”
“韩大人先,阿依达随后,不然就没有机会给韩大人发挥了。”
闵知行暗叫不好,韩嫣可是一直都不喜欢施澈!怎么办?!
“那臣就先上了。”韩嫣搭箭拉弓,箭头瞄准了赵婴齐头上的苹果。赵婴齐嘴边是一成不变的笑容,仿佛站在这里的不是他,一切与他无关。
韩嫣讨厌他的笑容,虚伪至极。他还讨厌赵婴齐的样子,明明是凡夫俗子,却总是以仙人之资出现,一副不容亵渎的样子。他就是凭这个,把知行知行骗得团团转的吧?韩嫣把箭头下移了三寸,那里是睛明
穴,人体的要害,他只需要放手,无论是赵婴齐也好,施澈也好,都不复存在。
“韩大人,请你想想卫长公主!”闵知行大喊,她刚刚看到,韩嫣下移了箭头!
“你这宫婢还真多废话!”阿依达道。
韩嫣嘴角咧了一丝苦笑,纵然她现在是他未过门的妻子,那又如何?本就是强人所难,不曾当真。
他重新瞄准目标,一松手,离弦的箭,在众人的惊呼下,正中苹果!
“好!”阿依达鼓掌,“韩大人果然箭术精湛!”
“过奖。”
轮到阿依达,他放上弩箭,然后瞄准。闵知行的心肝提到了嗓子上,尤其是她看到了阿依达隐藏在弩后的诡笑!闵知行担心地从人群中穿到赵婴齐附近,这样万一阿依达真的要对他不利,她也能及早做出反
应。
倏,弩箭射出!巨大的气流涌动,抛物线将要下落的位置,是赵婴齐的心脏!
刘彘和韩嫣同时屏住了呼吸,刘彘更是睁大了双眼。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闵知行双指一掷,流星镖瞬间飞出,与弩箭相碰,竟在空中碰撞出火花!得救了!闵知行长舒一口气,而赵婴齐,面不改色,脸不红
心不跳。
啪,弩箭与流星镖同时着地。连续两次,弩箭都被人打落,阿依达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势要讨个说法!
“陛下莫不是欺我匈奴无人,才一而再地羞辱阿依达?!”
“阿依达息怒,朕绝无此意。”刘彘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阿依达输了,选亲一事可以暂且不提了,但是,闵知行却因此看到了那该死的赵婴齐。弩箭被打落,赵婴齐没事了,不用向南越交代,但是,
那弩箭却是闵知行出手打落的。
“阿依达怎样也吞不下这口气!韩大人也就算了,但那宫婢一定要治罪!”阿依达恼怒地说。
“使者大人,奴婢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感谢奴婢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治奴婢的罪?这不是荒天下之大谬吗?还是,恩将仇报也是匈奴的规矩?”闵知行从后面走上前去。
“笑话,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恩人?”
“看来使者大人忘记了,这个比赛的规矩,是一命换一命。刚才要不是奴婢出手阻止,那侍卫命丧之时,也是使者大人偿命之日!”
闵知行发誓!要是施澈真的因此而有了不测,即使出动整个精卫阁,她也要阿依达血债血偿!
阿依达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子,身手也了得,连小小一个宫婢也如此,看来汉朝真的是人才济济!好吧,愿赌服输,我阿依达甘拜下风!”
一句甘拜下风,这场选亲比箭的似是而非的闹剧,就这样结束了。阿依达向刘彘行了匈奴人最高的礼,众大臣山呼万岁,刘彘赏赐众人,韩嫣心事重重,闵知行猛盯着赵婴齐,而赵婴齐,目不斜视。众生
百相,拉开了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序幕。
宣室,闵知行怒瞪着刘彘,韩嫣在一旁有点心虚地低着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闵知行的语气里,是红果果的质问。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最近宫里的事情都没有人向她汇报,原来,所有宫里的消息,都被刘彘封锁了。
“他说他不是施澈。”刘彘心里面明明也认为赵婴齐就是施澈,可偏偏就是嘴硬。
“所以你就安排他去做宿卫?那可是南越的太子!”
“那又怎样?只要朕不高兴,朕明天派兵灭了南越也可以!”刘彘冲口而出,连称谓也没有改变。
灭了南越?那可是她两千年前的家乡!闵知行下意识地反对:
“不可以!”
“不可以?因为赵婴齐吗?还是那该死的施澈!”刘彘暴怒,“闵知行,醒一醒吧,如果他真的是施澈,那他可足足骗了你六年!”
闵知行愣住。是呀,如果这个赵婴齐真的是施澈,那么……她眼睛看向右边,开始找借口:
“或者……他有苦衷……”
“苦衷?”刘彘先是浅浅的冷笑,然后是抑制不住的大笑,“你知不知道南越这几年暗中积攒了多少兵马?!你知不知道南越从我朝偷运了多少铁器去冶炼兵器?!你知不知道南越就像蓄势待发的狼,
对着我朝虎视眈眈?!”
“我知……”作为精卫阁的执首,闵知行不可能不知道,只是,因为那里是南越,两千年后孕育了她的土地,所以她潜意识地偏袒了它。
“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暗地里指挥这些事的人是谁,你同样不知道,那个人,曾在十三年前到匈奴为质,并许下承诺,他朝到长安潜伏,然后和匈奴一起,前后夹攻,铁马踏破汉朝的城墙!而那人
,正是赵婴齐!”
闵知行猛然睁大眼睛。怎么会,那样如梨花一样清澈干净的人,又怎会如此工于心计?她的头如拨浪鼓一样摇摆,嘴里说着:
“不会的,这怎么可能?刚刚大家都有目共睹,要不是我阻止,那阿依达的弩箭可是正中他的心脏!”
“鬼知道是不是他们合谋的一出戏!”
“连你也不知道我会进宫,他又怎么可能会把我预料进去?!”闵知行反驳。
这回轮到刘彘口哑了。确实,闵知行的出现,完全是意料之外。要不就是,赵婴齐,真的如南越国境里的子民传诵的那样,有着神慧。
呵,神慧呢,能把贫瘠的土地变得肥沃,能算出耕作的日子,能知道狂风暴雨到来的时辰,像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这样的人,当真神也!只是,要是世上真的有神,那也只有他刘彘一个!
“罢了,小彘,我不想继续和你争辩,再见。”闵知行说完,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刘彘怒问:
“你是要去找他吗?”
“不关你事。”
“知行知行,”沉默已久的韩嫣终于出声了,“我们的婚约,还在。”
闵知行的脚步一顿,联想这些天发生的种种,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幽幽地说:
“其实,就连婚约,也是你们想绑住我不去见施澈的手段,不是吗?只要成功,是谁都无所谓,这样,有意义吗?”
她的话很尖锐,如同一把尖刀,在一下一下地闵迟韩嫣颤抖的心。他喃喃地说,不是的,不是的。只是,闵知行已经听不到了,她走远了。
“对不起,嫣儿,我一直都在对不起你……”刘彘轻拍上韩嫣的肩膀,韩嫣一震,反射性地避开,刘彘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臣冒犯了,陛下恕罪。”
臣?陛下?他们的关系又像以前一样冰冷了吗?!
“嫣儿,我知道那件事给你留下了阴影,可……”
“不要说了!陛下!”韩嫣声调陡然提高,情绪开始激动。那个噩梦,真的要跟着他一辈子吗?他无时无刻都在想方设法忘记,为什么你还要提起?
“不,嫣儿,我要说!”刘彘下定决心,不再逃避,尽管这个问题,他同样感到羞耻,“你听着,那次真的是个意外,不是我蓄谋已久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不知道为什么张开眼睛旁边
就换了个人!”
痛苦往事被一再勾起,韩嫣也忍不住发飙了:
“那你怎样解释,为什么我喝了那杯茶后就陷入昏迷,然后被抬到龙床上?”
“什么?”刘彘一愣,“你是说,你喝了一杯茶后,就陷入昏迷,然后被人抬到我的床上?”
“难不成是我自己爬上去的?我那时是来求旨赐婚的,不是来自取其辱!”韩嫣越说越激动,刘彘努力回想起那天的情形,说:
“我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耳边老有着声音,头痛得厉害,那时以为床上的是……现在想来,那是幻象。”
韩嫣一惊,忙说:
“你的意思是……”
刘彘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道:
“我们被设计了。”
“是谁?”
刘彘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好处。离间吗?还是有别的阴谋?只是事隔多年,要是有阴谋,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显现?忽然间,刘彘忆起,那天自己的异常,一直伴随着若隐若现的特殊的
香气。于是他连忙派人传召香内侍,没多久,有宫侍入内,只是并不是香内侍。
“怎么是你?朕要的人呢?速传!”
“回禀陛下,香内侍他……他已于三年前……”那宫侍一脸为难的样子。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快说!”刘彘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