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儿,泱儿……”他身子软软地倚在我的身子上,我用尽全力才扶住他,唤了跪着的高进辉起身:“你快起来吧,随本宫把陛下扶到榻上!”
“是、是。”
洛殷离身材健壮,我和高进辉两个人才跌跌撞撞地扶了他半躺在榻上,“高公公,你出去让芳云熬些醒酒汤来!”
“是娘娘,那陛下——就劳烦娘娘照顾了。”
“本宫知道。”我应付到,赶忙去拿了条羊毛毯子给他裹上,一边裹一边嘟囔着:“虽是夏日了,晚上也不免有凉风,穿得这么单薄喝了酒再吹了风必是要得风寒的。”
“我不冷……”他嘴里嘟囔着几句,手肘撑在床榻旁的小乌木桌子上,脸颊红扑扑的,倒是有几分可爱。
“林佳夫人有喜,你高兴也不必饮这么多酒,当心再伤了身子。”我自己心下还难受得很,可瞧着他那红扑扑的小脸我还是忍不住道。
“有喜?呵……”他的唇角轻轻一勾,半眯着眼似乎已是有些神志不清:“是啊,有喜了,她有喜了……”
即便不爱,但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还是会十分高兴的,我瞧着他虽醉了酒嘴角还藏不住笑意,吐了口气我侧过脸去,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抓着似的。
“但是你要是有了孩子,我更高兴……”
我的指尖一颤,看向迷迷糊糊的他,他是在说我吗?
“泱儿,我、我好想能有个和你的孩子……”他突然挽住了我的手臂,像个孩子似的将头倚在我的肩膀上,“咱们的孩子一定十分博学多识,皇子必是玉树临风,公主必是和你一样娇艳动人,我、我一定好好疼他们,做个好父亲……”
我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他倚在我肩膀上的头,轻声道:“林佳夫人不是有喜了吗?你很快——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孩子?我的孩子?”他突然皱了皱眉,似是有些难受,眼角缓缓挤出一滴泪落下:“我不是个好孩子,但我想做个好父亲,好想、好想……”
“会的,你会有很多孩子的……”我轻声安慰着。
“泱儿,若咱们也有孩子——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我都开心。”
我鼻子突然一酸,一想到我已半月没有见他,听了这话心下便更难受了。
“为什么,泱儿,这到底是为什么……”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了起来,我身子一颤,身子僵硬着一动不动,任由他倚在我的肩膀上。
“这样的事就如潮水般朝我涌来,我想把一切都给你,可我却做不到,可笑吗,我是天子我却做不到。”
“明明一切都结束了,剩下的日子我只想给你最好的,可为什么就这么难,泱儿,为什么……”
什么结束了?我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知如今躺在我肩膀上的天子此时如同个孩童般抽泣了起来。
“这一切都如梦一般,梦里我想紧紧抓住的东西我如今全都抓住了,”他突然攥紧了我的手,“可我还是给不了你最好的……”
“你无须给我什么,只要你陪着我,我便开心。”我淡淡地笑了笑,拼命忍住自己颤抖的唇,极力忍着自己的哭腔。
“我好想你啊泱儿,这三十八日我无时无刻都在想你,都在想你……”
我有些震惊,他即便醉成这样竟然还清楚地记得我与他有几日未见,三十八日——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我后悔了,泱儿,我好后悔,我以为做了皇帝我就可以得到你了,可是现在我好后悔做了皇帝,我——”
“八郎,你醉了。”我忙打断他,轻轻捧起他的脸柔声道:“你躺一会儿可好?”说着,我作势扶着他斜躺在床上,还替他脱掉了靴子。
“快些歇息吧,我去再灭两盏蜡烛。”
“别走!别走!”
他突然猛地站起,直接赤脚站在那冰冷的砖地上,从背后将我紧紧箍在怀里:“泱儿你别走!”
“别走泱儿!”他弓着背将脸深深埋在我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别灭蜡烛,太黑了我怕。”
我身子一怔,太黑了,我怕……
壶坊真的好黑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黑得没有一丝光亮。
“我不走,好不好?”我心一软,从他怀里转过身来,轻轻捧起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此时有些浑浊的墨眸,一字一句认真道:“无论多黑,我都陪着你,可好?”
“好,嘿嘿,”他突然如孩童般笑出了声,弯弯的眉眼和唇角都写满了烂漫天真,“只要一束光,就足以照亮我。”
“有你在,也照亮了我。”我笑了笑,替他抹了抹眼角的眼泪,也抹了抹我自己脸上不知不觉淌下的清泪。
天色越来越暗,我的头昏沉沉的,赤着双脚感受到脚底上的阵阵寒意,猛地抬头才发现这里是尚书房的殿门口。
三十八日前,我时常去尚书房找他,有时带了亲手做的膳食,有时带了自己喜欢的小物件,无论是何物我都喜欢跑去尚书房和他一同分享。
我轻轻推开尚书房的殿门,偌大的尚书房里黑黑的,只留了最里面白纱屏障后的一盏蜡烛,唯一的一盏蜡烛映照着那屏风后正坐着的一个人影。
那人影雾蒙蒙的,但我还是依稀辨认出那是个男人的身影。
我情不自禁地走进去,轻轻撩起那一层层白纱,那男人穿了一身白衣,手里似乎还在把玩着什么。
我悄悄地站在他身后默不作声的瞧着他,见尚书房是在过于昏暗便准备起身再燃两只蜡烛。
“就这样吧!”那人突然出声,我拿起蜡烛的手也擎在半空。
“我喜欢黑一点儿,亮一点儿我怕。”
我怔了怔,这话似是十分熟悉。
这一时间,究竟该是这黑暗吞没了光还是这光照亮了这黑暗。
壶坊里的小王子允了小公主事成之后便带她一起离开壶坊。
可是小王子不知道他身边的一切黑暗原不源于壶坊,若不是他的母亲,他也不必留在壶坊受尽白眼与欺凌。
他突然下了决心,他不愿逃离壶坊,他要让所以欺负他的、瞧不起他的人都仰视他,跪伏在他的足下。
他不仅要让所有人跪伏,还不允小公主离开。
他从未谋面的母亲抛弃了他,他不允再有第二人弃他。
小公主是他唯一的光,如若小公主也没了,那壶坊对于小王子才是一场万丈深渊。
小王子住在黑暗太长时间,突然亮一点儿他十分怕。
后来他站了起来,他碰到了那最亮的地方,突然的一点儿黑暗又让他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