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儿!”
不远处,熟悉令我心安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蓦地回头,他果然来了。
洛殷离站在所有黑甲军之首,身后跟着景烁和其他黑甲军,他身上只穿着件软袍,应该是急匆匆赶来,我突然十分懊悔,都怪我今晚一时兴起偏要偷偷溜出来。
姑苏不是隐都,我应该多加小心的,可事到如今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那蒙面男子见了洛殷离后似乎也没有太大的震惊,甚至是十分从容不迫地缓缓站起。
“你身后仅区区十数人,投降吧。”洛殷离面无表情地紧盯着那蒙面男子。
“投降?你来的可真快啊。”
“这里里外已全被黑甲军包围,你无路可逃了,现在收手,朕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呵,”他只轻笑一声:“你若有胆量,大可以命你的黑甲军向我射箭,只是那箭雨能否避过她们二人——便不得而知了。”
“你若是个男儿,有什么事只管冲着朕来,对两个深宫妇人下手,着实没了气度。”洛殷离的声音已经是淡淡的,语气虽清淡但空气仿佛都凝结上了冰霜。
“如豺狼般刻薄寡恩的洛殷离竟也会怜悯他人?我以为这天下你只爱你自己呢。”黑衣男子好似笑了几声。
“朕爱谁都与你毫无干系,”洛殷离往前一迈:“朕把她们二人换回,你看怎么样?”
“陛下!”景烁焦急道。
“哈哈哈哈……”他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十分癫狂。
我拼命扭动着被绑在身后的手,绳子竟已有些松散,我趁他们不注意暗自给泠鸢使着眼神,好在泠鸢这时候机灵了起来。
“事情远比你想的要复杂许多,你现在射箭,我死了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他轻笑了几声,“她最爱的花就是木槿,若以木槿祭奠,也算是值当了。”
他怎知我喜爱木槿?
“她是朕的妻子,你若敢动她半分,朕定让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的滋味我已经体会过了,还是留给你自己吧,只是我不知道她死了你究竟会不会伤心。”
他突然将我拎起,直到他把我拎起来我才看到那木槿树林后竟是道深不见底的悬崖。
“不!”一见着那悬崖所有恐怖的记忆全都涌上心头,极度的恐惧霎时包裹了我的全身,我失声尖叫道,松散开来的手不顾一切地捶打着他精壮的后背:“你放手!放手!”
我不光被他紧紧扼住喉咙,泠鸢也被另一个蒙面男子挟制住,离那万丈悬崖越来越近,我近乎看到了悬崖下的烟雾缭绕,那下面必定是能令人粉身碎骨的砂砾与岩石。
“把她们两个推下去。”
末了,我耳边只留下那男人淡淡的一句。
“不——”我惊叫,天旋地转之际还瞧见泠鸢也被同样被那黑衣男子猛地一推,手上的麻绳不知何时已从我的手腕脱落,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将那蒙面男子的手拨掉,顺着浑身的力便朝泠鸢扑去。
“娘娘!”
除了对面所有人的惊呼声,我似乎在耳边隐隐约约听到那蒙面男子同样惊骇的声音:
“泱儿!”
我也管不得这么多了,是我把泠鸢偷偷带出来,是我将她置于危险之中,若她因我而死我大概会内疚至死,我痛呼一声,只感觉身体被狠狠一撞,泠鸢的那抹红色身影似乎被我一垫重新跌回了悬崖崖边的郁郁草地上,而我则因为巨大的冲撞足下一个不稳便是一阵眩晕。
泠鸢,回去吧。
回去好好活着。
若你不幸,那就在后宫过一辈子,若你能再得上天垂帘,那你便逃出宫去,找哥哥也好回楼兰也好,只是不知到那时哥哥还会不会等着你。
我只是对不起八郎。
我大概是不能再陪着他了。
最后,我满脑子只剩下这些。
“泱儿!”
手腕一处生痛狠狠地把我拽回了现实。
我微微一愣,再度睁开眼眼前都是布满砂砾险峻无比寸草不生的崖壁,我蓦地抬起头,才看见悬崖边洛殷离紧蹙着的双眉和顺着鼻尖正往下淌的汗,他手里好似是紧紧攥着条靛青色绅带,还绅带的另一端则紧紧卷住了我的手腕。
“抓紧!”两个字从他咬牙切齿的嘴里蹦出。
我拼了命地想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抓住那条脆弱的绅带,可我半吊在悬崖,脚下似乎已感觉到那冷飕飕的烟雾,根本就使不上力气,而我明显的感觉到那绅带根本承受不住如此的拉扯。
我紧紧咬着牙,拼命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住,可我的手腕好痛,那绅带也好滑,我第一次感觉到那束腰的绅带好丝滑,滑到根本绑不住我,滑到它如水似的即将从我的手腕处流逝,就好似即将转瞬即去的生命。
“八郎,”我声音已经十分颤抖:“我撑不住了……”
“泱儿,你若撑不住那我便跳下去和你一起死!”我清楚地看到他白皙的脸已经涨红,绅带的另一端被他在自己的手臂上绕了好几个圈,手上也是青筋暴露,他的臂膀也开始颤了起来。
“你快松手吧,”我的头昏沉沉的被那刮骨的飓风吹得浑身痛,“快把手臂抽出来,否则你会被我拉下来的!”
“快去找绳子!”他撇过头去朝身后黑压压的众人怒吼道。
我已经离他很远了,根本够不到他的手,唯有这绅带还能勉强拉住我,黑甲军身负胄甲是不需要绅带的,来救援的所有人大概也就洛殷离佩戴了绅带,更何况这本就人烟稀少的世外桃源哪能找到绳子?
我见他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只感觉自己的身体此时如铅块似的越来越重,那绅带在他手臂上勒得越来越紧,“你快把手臂抽出来!快啊!”
“抓紧!抓紧!”
我鼻子一酸,眼角的晶莹也被风全都沥干,我知道他不会松手的,可我此时已经毫无活下去的奢望了,我不知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静,眼前陡峭的崖壁缝隙中有许多被风吹雨打而磨砺的锋利如刃的石片,我轻轻一抠便拿出了一片。
“不!”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意图,眼里尽是慌张与惊恐。
“八郎,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末了,我自顾自地喃喃着,也不知他能不能听到,我紧紧闭上眼,不顾一切地一挥手,绅带应声再空中崩开,洛殷离似乎也没有想到我会真的割开绅带,整个身子由于后力向后仰去,他的脸在我的视野中消失,只剩下一声绝望的惊呼声。
眼角的泪水都被风吹起,整个身子如若一根绷紧的弦在空中一弹,预想的急遽坠落并没有发生,反而是腰部连带着后背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仿佛有根十分粗糙的麻绳在娇嫩的肌肤上狠狠一勒,勒得我生痛。
我的眼前突然被漫天的红掩住。
我不知怎么突然又来到了悬崖边,只是这悬崖与刚刚完全不一样了。
悬崖上没有了木槿树,悬崖下也没有烟雾缭绕的白雾,这是一个大晴天,悬崖上是大片大片的草地,悬崖下也是大片大片漫无边际的大草原。
好像是无边草原。
我突然怔住,这是梦吗?还是我已经死了?
我蓦地向后退一步,身后足下的石子顺着崖壁滚下。
我微微一愣,发现自己的脚上穿着双红色的绣花鞋。
除了红色的绣花鞋,我的裙摆、我的大氅全都是大红色的。
就像是大婚时那样红。
紧接着我的头就好痛好痛。
痛得一度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