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云,鲫鱼汤熬好了吗?我想喝一碗。”昨日我腰酸肚痛,传了宫太医一问,他说若我不喜用太多苦得倒胃的安胎药,倒是可以试试鲫鱼姜仁汤,安胎补气最好不过,还可以增加食欲,省的我每日恶心得吃不下一口饭。
“是,奴婢这就去拿。”我见芳云喜不自胜的模样,心里哀叹一声,也是苦了芳云,平时我总是吃不下东西,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点儿胃口芳云也是十分为我高兴。
许是墨怀瑾入朝觐见的缘故,洛殷离本答应我每日都来瞧我的诺言也破灭了,他除了偶尔会谈几次墨怀瑾,整日里便待在尚书房,听闻是西凌边境又开始动荡不安,更有未灭的西凌流盗时不时地在边境挑衅引发小战,祁朝自是不怕他但频繁的动乱属实难安民心,他也因此事焦头烂额,似乎连膳食都没工夫用,只不过边看折子边用一些汤饭就是了,这下以来连带着泠鸢都甚少来找我玩了,泠鸢虽与墨怀瑾是兄妹,但从前从未见过,如今见了面倒是要打许多过场,泠鸢作为楼兰唯一的和亲公主如今随着墨怀瑾入朝势头大盛,后宫众人皆有道泠鸢的盛宠有当年之势,虽然洛殷离如今并未临幸瑶华宫,但如今西凌动荡不安,楼兰又颇得重视,泠鸢复宠指日可待,皇后这次——或许又要再度失宠了。
不过后宫也并不全都是些乱嚼舌根的人,听说玥妃就曾道皇后娘娘正怀着孩子,与陛下一直举案齐眉怎就会失宠。
许玥婷。
许久未见她了,我差点儿都要忘了这个曾经还替我说话的玥妃了。
芳云说这就站队。
她说后宫妃嫔都是搞小聚,几波人聚在一起互相制衡、互相明争暗斗。
不过如今不管搞什么明争暗斗我都无暇理会,如今马上就要除夕了,不知是因为入了深冬还是我身体孱弱,我的身子是越来越虚,根本没有因为过了前三个月而稳定下来。
“太医,我们娘娘这都有孕四个多月了,怎得害喜还这么厉害?”我正抱着芳云手里的痰盂把今早用过的早膳全都吐了出来,把胃吐空后便吐出了酸水,我只感觉眼睛火辣辣的,嗓子里也如同干涸枯尽的死水。
“娘娘,每人体质不同,怀孕后的女子更是大不相同,您身子有些弱怀着皇嗣确是辛苦,娘娘的胎像虽弱但并无大碍,只是苦了娘娘的身子,不过娘娘福泽深厚,只要熬到瓜熟蒂落之日一切都能安下心了。”
我只听说怀孕辛苦,却不知如此难受,前几日夜里我难受得厉害,甚至直接和芳云说还不如不怀,倒是惹了芳云一顿教导。
“娘娘都难受成这样了,陛下也真是的,也不来瞧瞧娘娘。”
“算了,”我摇了摇头,接过芳云递来的茶水漱了漱嘴里倒胃的味道:“他忙于国事,闲暇时候自然会来瞧我的。”
其实近几日我听闻洛殷离也是食不能寐,心下担忧得紧,可如今我自己走出未央宫一步都难,更别提去见他了,每日高进辉会来瞧瞧我带些东西或是带个洛殷离的问候也就罢了。
至于墨怀瑾——他是外人自然不能随意出入后宫,但他也时常派人来问候我还带了楼兰特有的补品,虽说用了也不怎么见好但有这份心我已是十分感动了。
倒是许玥婷,她来瞧我的次数变得多了起来,不过平日来未央宫坐坐她也从不带些补品,只是带了些丝线来找我绣肚兜、绣虎头帽之类小孩子用的物什,我自然是不在乎什么礼物的,但我还是好奇地问出了口:
“其他人来见我都是带礼物,你怎么每每都是空手而来呢?”
“陛下所有的东西才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陛下关怀皇后娘娘自然是什么好东西都往娘娘宫中堆,娘娘这里定什么都不缺,倒是臣妾听闻娘娘不喜女工一类的,所以便带了些绸缎丝线的替娘娘绣些肚兜、包巾。”许玥婷看了我一眼,淡淡一笑,一双明眸波澜不惊,依旧是不慌不忙地绣着虎头帽上的南珠眼睛。
许玥婷的心思倒真是精巧,我笑了笑:“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如今见了你我才知道什么叫这世上的绝妙佳人。”
“娘娘过誉了,娘娘母仪天下国色天香,是臣妾等自愧不如。”
“国色天香一词我总是觉得显老,洛殷——陛下也总是嫌我没规矩呢。”
许玥婷还是淡淡一笑,只是唇角的笑容更深了:“陛下最看重娘娘了,如今娘娘有了身孕,陛下十分欢喜呢。”
“洛殷离和你说的?”此话一脱口而出我便懊悔起来。
许玥婷也是微微一愣,垂下眉眼:“陛下闲暇时会去永寿宫一坐。”
轻颦双黛螺,美人的眉眼也免不了写上落寞二字。
“楼兰国王入朝觐见,陛下多去瞧瞧德妃是情理之中。”
“陛下——也在意德妃娘娘呢。”
“后宫的女子都是陛下的妃嫔,陛下他谁都会在意的。”我脸上虽挂着笑,可心底多多少少有些没滋味。
“是呢,”末了,许玥婷笑了笑,继续手里的女工,眼神落在那虎头帽上久久没有偏离:“陛下他——谁都会在意呢。”
今夜又是夜不能寐的夜晚,芳云抱出去的痰盂多多少少也有四只了,我的手覆在我隆起的小肚子上,暗自伤神,小家伙,都四个半月了你还不让你娘亲省心,定是随了你父皇,等你跑出来我倒要瞧瞧你究竟是多好动!
“娘娘!陛下来了!”
看着喜形于色的芳云,我微微一愣。
“陛下已经到大门口了!”
也不知是我愣了神,还是大门口离正殿太近,转眼间洛殷离的身影便出现在殿内。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想吐的难受感。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的暗金纹祥云朝服,模样没有半分改变尤其是那双明亮的墨眸,只是许久不见他的身形似乎比以前更消瘦了些,更显得他身影颀长,而一看他眼下的乌青便知道那些人并未撒谎,他的确没有睡好,他进了寝殿一声没吭就重重地坐在了榻边,芳云等宫人也识趣地退出了寝殿,还贴心地阖上了乌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