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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怀瑾!”虽然隔得很远,但我还是看到关门外一条长而直的路上,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从马上摔了下来,我一急直接一个翻身上了马。

黑甲军似乎也没想到正在所有老人妇孺惊叫逃跑之时会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会突然闯到街上,我紧紧一拉缰绳,下了马便不顾一切地跑上去。

黑甲军不仅攻破的楼兰的关门,还把集市上的酒罐子全都打翻在地,一时间所有的葡萄酒都流了出来,街上弥漫着夹杂着血腥味儿的葡萄酒香气,那簸箕上的葡萄干、巴旦木、还有许许多多的果仁全都被打翻在地,被他们的马碾得粉碎,街边的百姓全都哭叫着如无头苍蝇般跑着,酒楼来不及打烊,百姓们家门紧闭,集市上瞬间空无一人,只剩下几只叫得十分凄凉的鸡鸭牛羊。

“墨怀瑾!”我踏过满地狼藉,所有黑甲军的矛都直指着我,那矛锋利得仿佛轻轻一划就能划破我的喉管。

我看见景烁满脸的震惊,派了人去那轿辇旁说了什么,只见那珠帘缓缓拉起,我看见了洛殷离同样震惊的表情,可他震惊的眼眸中多了许多的冷酷与不满。

无论他再怎么不满,他还是命了所有人放下了矛。

“墨怀瑾!”我急忙蹲下扶起正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墨怀瑾,他的头盔被矛甩到一旁头发全都披散了下来,身上的胄甲也缺了好几块,而就在那缺了几块胄甲的地方被射进了四五支箭,那箭前胸穿透了他的后背,鲜血浸染了他胄甲下月白色的骑服,看着都触目惊心。

“你怎么来了?”

“我跟随他来羌城围猎……”我低下头,解释给他听。

“噢噢——咳咳咳,”他好似明白了什么,咳嗽得突然厉害了些。

“为什么、为什么,”我看向那既远又不远的轿辇,声音十分悲戚:“为什么总是要打仗,为什么总是要那么多人死!”我还记得那日在羌城我看着星空对于战争振振有词时洛殷离的模样,他明明和我一样也讨厌战争。

“娘娘!”景烁冲着我提高声音喊道:“祁朝一向讲究以德服人,今日之事是楼兰主动发兵,与我祁朝无关!”

楼兰发兵?我一愣,蓦地看向怀里奄奄一息的男子,“这、这怎么可能?”

“娘娘!我祁朝虽讲究待客之道,可也没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道理!既然楼兰蛮夷触犯我祁朝,那我朝也不会手软任由边疆小国欺凌!娘娘还是赶快过来吧!”

“是、是真的吗?”我低头看着墨怀瑾,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苍白,缓缓闭上眼,我鼻子一酸,两行清泪划过脸颊,这三字已足以解释这一切,我又气又难过:“墨怀瑾你是不是傻!”

“你是不是傻啊!”我扶着他的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当个小国国王享受享不完的俸禄难道不好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小国国王也不过是阶下囚,怎、怎么比得上天之骄子……”

“那你就把所有楼兰百姓的生命弃于不顾吗?那些战死疆场的都是你的将士啊!”我声泪俱下,嘴里虽埋怨质问着他,可一看到他说话气若游丝,我便心痛起来。

“娘娘!”景烁的声音再一次划破寂静的天:“不要被叛贼迷了心智!自从帕尔哈提上位楼兰臣服之心已经异变!羌城的暴乱,西凌的动乱,还有曾经渎川之时的刺客,就连叛贼到访隐都居于皇宫之时都在一直暗自向楼兰传递消息和情报!这一切皆是楼兰所为!陛下早已查明!娘娘不为祁朝的百姓考虑,也要为自己考虑吧!”

渎川的刺客?就是绑了我和泠鸢还差点害死了我的那几个蒙面男子?他们、他们都是墨怀瑾派的人?还有波瓦姆妈的死……

我看着墨怀瑾嗫嚅的唇和眼里无尽的渴望与愧疚,我一下子全都明白了,颤抖着唇缓缓启唇:“你,其实一直在利用我吗?”

“不——”没等他否认,我接着道:“所以你一直在利用我?你利用我逼迫洛殷离,你利用你我的感情蓄意接近我,都是为了你有朝一日能攻破祁朝是吗?”

“对不起……”好死过了很久,他苟延残喘着,垂下了冰冷的手。

“所以我曾经心心念念的那个好朋友,那个知音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是吗?”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好笑,我唯一珍视的爱情到头来是一场空,我唯一珍视的友情到头来却是一场阴谋,活着好像都没什么意义了。

“阿、阿泱,对不起,”他吐了口血,那血站在他的颊边犹如一朵盛开的血莲:“但是这句对不起,仅仅、仅仅是我对于我们之间的友谊,对于、对于楼兰的百姓,我无悔……”

我用力扶着他越来越软的身子,痛心疾首地紧紧闭了闭眼,鼻尖的血腥味儿越来越重,我看着他越来越惨白的脸和眼里越来越涣散的光,我还是犯了急:“我去给你找大夫!”

他扯了扯嘴角,吐了口气摇摇头。

“你不许死、你不许死你听到没有墨怀瑾!”我在他耳边近乎嘶吼,眼前被泪水模糊的仿佛出现了另一个同样奄奄一息的身影:“你给我活着,明明是你对不住我,你要给我活着赎罪!”

“阿——咳咳,”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到最后我只能靠他的嘴型辨别他说的话,“你听我说,你一定要离开、离开那里,那座宫迟早会、会吞了你的,楼兰、羌城、草原……去、去自由自在,去过自己、自己想过的生活……”

听到他如此说,我刚憋回的泪又要给逼了出来,看着眼前越来越虚弱的男子,我心下十分复杂,明明知道他只是在利用我,可我却不信在他心里从来都没有我这个朋友,感受到他的手越来越凉,我有些急了,困扰我无数天的疑问全都涌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说了。

“你、你戴了这个步摇……”倒在我怀里,他看到我髻边唯一簪着的那支步摇。

我忍着泪,点了点头,紧紧拉着他的手,印象中我好似也曾经抱着这样一个虚弱的男子。

“真好看……”他笑了笑,想要伸手去摸摸我髻边的步摇,最后还是无力地垂下了手。

“我去过渎川了,”我紧盯着他的脸,笑了笑,轻声道:“那里的木槿真的很好看。”

那日渎川的刺客是他派的,可我去渎川并非偶然,而是冥冥之中信了那人的话:

渎川的木槿花真的很好看……

云锡哥哥,我记得这个名字,这个曾经对于我很重要的人,他在梦里与墨怀瑾的模样重合,我一定要弄清楚。

他本已涣散的眼眸突然燃起了一束光:“渎川……”

我心底一颤,急忙接过他的话:“我去了。”

“渎川、渎川……”他嘴里不停喃喃着这二字,末了他突然猛地咳嗽起来,浑身仿佛突然有了力。

“皇后娘娘!请到臣这边儿来!”景烁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急切想要在他口中知道点儿什么,可看着他突然激动又突然垂下头气息奄奄的模样,就连眼眸里最后一点儿光亮好似都被黑暗吞噬,我知道我问不出来什么了。

他快要不行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将他放在地上,忍着腰和腿的酸痛缓缓站起,随着侍卫们的矛缓缓展开,我朝不远处那顶月白色的轿辇走去。

墨怀瑾,这辈子是你对不起我,就当我从没有认识你这么个朋友,我捏紧拳头,暗自想着,擦干脸上的泪步步走向景烁,景烁也早已贴心地准备好了另一架马车,扶着我的手将我稳稳地送进车厢。

我忍不住悄悄掀起那珠帘,看到不远处墨怀瑾已经倒在地上没什么气息,只剩下身子时不时地痉挛一下,满地的血泊惹得我反胃,蜷在车厢的一角我终于忍不住哭得簌簌发抖像是那初冬即将落下的枯叶。

马车外突然响起了一点儿嘈杂声,坐在马车里我隐隐约约突然听到马车后似有人在竭尽全力呼唤我的名字。

“阿泱!阿泱——”

字字撕心裂肺,是用尽全力的气势。

“回来!你回来——”

后来回了宫我想了许久,墨怀瑾已油尽灯枯与我说话时连声音都发不出,那日为何我上了马车后突然暴起撕心裂肺唤着我的名字,还让我回去?

男子当真是天底下最奇怪的人。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直到那最后一晚我望着未央宫满宫的烈火我好似才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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