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泠鸢则找我找得频繁得很,她说她现在已经和寻常妃嫔一样都要晨昏定省,但也从未侍寝过。
一日她循例晨省后从柳滢雪宫中来到椒房殿后便一直叽叽喳喳的,还从夕云宫带了了好多吃食。
“你快尝尝,这是玛仁糖,就是你们祁朝人口中的切糕,可营养了。”
“有——葡萄干、芝麻、玫瑰、核桃仁……”我细细品着点心。
“还有巴旦杏,我们楼兰的果子。”
“口感香醇、清香袭人,真的很好吃。”我不禁称赞道,如此异域风情的食物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正宗的。
“再尝尝这个,叫黑蛋糕,有牛乳、鸡蛋、花生还有葡萄。”
“还有这个,这个叫巴哈利。”
“这个叫帕尔木丁,是咸的,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怀揣着心中对楼兰的一腔神秘热忱,我几乎要把桌上的糕点一扫而光,心下的烦恼也逐渐没了踪影。
“等改日我正式邀请你到夕云宫,到酒窖里给你带罐我们楼兰最好的葡萄酒,定能让你一醉方休。”她搓了搓手,眼底的热忱突然有些暗淡:“这些都是临走前父王给我准备的,还给我带了几个会做楼兰饭的厨子,没想到他早就打算好把我嫁过来了,唉……”
不过苏泠鸢就是苏泠鸢,话题转得我晕头转向,突然就谈起天气,突然又说起哪个妃嫔的坏话,无非是在说她们表里不一,虚假得很。
“我们楼兰女子啊,才不会如此表里不一,这样活着难道就不累吗?”
我一门心思地想着逃跑的事,随口一说:“那你还和我做朋友?”
“你不一样啊。”她突然凑到我跟前,“我知道你不一样,所以和你做朋友。”
“你才认识我几天?”
“我看人可准了!我跟你说,我呆在我们楼兰的皇宫里,哪个人有个小心思都能被我看穿!”
“楼兰也有皇宫?”我有些惊奇。
“对呀,我们的大皇宫不像你们祁朝,月白色的顶,石青色的墙,殿宇分布错综复杂不像你们的皇宫,像是一块块被切好的方糕。”
“我还是第一次有人把皇宫比作方糕的。”我情不自禁地笑笑。
“嘿嘿,不过你们祁朝的皇宫真真是好看极了,我这辈子还第一次见这么美的地方。”
“美?”我惊讶道,我从小住在这儿,并未觉得这里哪里美。
“对啊,你不觉得吗?”她好似同样惊讶。
“我倒是觉得你口中的楼兰皇宫很美。”
“各有各的特点嘛,不过你们皇宫里处处都是奇珍异宝,精致无比,就好似工艺品似的。”
“这些妃嫔们进了这么美的皇宫,便是困在这儿一生一世,你还觉得美吗?”
“啊?那还是算了,我还是喜欢自由自在的。”她望了望纸窗外的天空,咧嘴笑了笑,似乎忘记了自己也是妃嫔这个事实。
“你真的不属于这儿。”我侧脸瞥见了阳光下的泠鸢,皮肤雪白得似乎都反了光,她虽谈不上美艳但扑棱扑棱的睫毛下栗色的眸子给她添了几分异域风情,不一样的美,便是最美好的美,我便情不自禁地说道。
“我是楼兰人,自然不属于这儿,再说,还有人等着我呢。”她清澈的眼眸里满怀期待。
“那你——和我说说?”我笑了笑,突然有些八卦。
“嗯——”她突然一阵脸红:“他是个酒商!还是你们中原人呢!”
“遇见他之前我一直觉得中原人柔弱不堪,不会有好男儿,他因为是酒商所以经常来往楼兰与祁朝,父王听闻了他是祁朝出名的酒商,便把他叫进了宫中,我这才遇到了他。”
“我遇到他那天,他衣冠整齐、温润如玉,一身蓝衣当真是玉树临风。”
果真一提到喜欢的人便是满腹的话说不完,我看了看她有些复杂的脸色,不禁感叹这天下真的好残忍,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人却不能在一起呢?
“泠鸢,这里是祁朝,不再是楼兰了,你已经是妃子了。”我忍不住道:“你是中原皇帝的昭华,祁朝的妃子,在这皇宫里,刚刚那样的话断不能再说了。”
“可是、可是我感觉皇皇帝对我很好,他还允许我在皇宫里着我族之人的服饰呢。”
洛殷离很好?我不禁苦笑,是啊,在他们每一个人看来洛殷离都是一个朝野清明又温文尔雅的明君,或许只有我知道洛殷离有多冷酷、多无情,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视人命如草芥,可以不择手段。
“泠鸢,后宫之事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的,我在这里长大我知道,”不知不觉间,我开始担忧起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苏泠鸢,“你来自楼兰,皇兄礼遇楼兰不会为难你,但这后宫众妃各怀鬼胎、老谋深算,在这后宫中你要懂得少言少语、明哲保身,你可知道了?”
这话,母妃也同样告诉过我。
“所以今日你我所说的事,以后都不能再说了。”
“我知道了。”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她记住了没。
“哎,不过我好羡慕你啊,泱儿。”她话锋一转,“他们都说你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如今我看皇帝也很宠你,你大概不会像我一样踏上和亲之路了。”
她的话好似把利刃血淋淋地划开我的皮肉,我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是啊,我离不开这皇宫了。”
但是我必须离开。
若可以我希望泠鸢也可以离开。
这几日的日子过得平静得很,洛殷离竟也连这几日没有踏足椒房殿,平日里除了和泠鸢扯些家常走在宫里竟一次别的妃嫔都没见过。
我巴不得这样,只要忽视椒房殿其他名为伺候实则监视的宫人,我与嬷嬷和青衣三人的日子倒是过得不亦乐乎,但这样平淡且富足的生活并没让我放弃逃离这个念头。
为避免引起怀疑,所有的信我都托嬷嬷递去了御品轩,洛殷离是何人我最清楚,他此时必早已派人监视了楚府,所以我的一切行动都没能让云锡知道半分。
至于泠鸢——她虽是妃子,可我经常来往夕云宫竟发现洛殷离从未踏足过夕云宫,更别提召幸了,听泠鸢说见着洛殷离的几次也都是在坤宁宫还是在巷中遇见,待她文质彬彬,更像是个朋友。而泠鸢自己没什么心机,后宫众妃也没有与她结交的,似乎也没什么理由害她,虽然身为妃嫔,但苏泠鸢活在这宫里倒真像是个公主。
而每每面对泠鸢我都不敢将我与洛殷离私下的关系提半点儿,有时我还有些愧疚,泠鸢与我聊天事无巨细什么都说,而我却怎么也做不到坦诚相待,而她有时还总缠着我想听听我与洛殷离从前的相处之事,一开始我是不愿说的但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每每提及从前之事我自己似乎都有些恍惚,而泠鸢则总会夸赞我与洛殷离不可多得的兄妹之情,还羡慕我我有这样一个好哥哥。
而这一切的平静都被那一天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