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空虽然还有些多云,但雨终于停了。空气微凉,透着一股子清新的味道。
智朗刚乘车出了宅院,门口的石板街上,就看到一群小孩子正大喊大叫的在比赛抽陀螺。
“你们几个!后天就开学了,作业做完了吗?”智朗在一旁路过,笑道。
听到这喊声,几个小家伙都愣那了,看着智朗。
“作业做不完,先生可是要罚站敲掌心的。”智朗继续喊道。
几个小家伙脑海里陡然浮现了学堂先生的怒容,再看看手里的草鞭子跟陀螺,突然就不好玩了。
一个小胖墩更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拿着陀螺,抹着眼泪就走。
而始作俑者的智朗,这会已经大笑着乘马车走远了。自从他把假期作业发明出来,耳边可算安静了不少。
出了城,刚走到半路,智朗突然看到了远处纵马狂奔来的牧悠。
雨后的草地全是水,马蹄所到之处激起了大片水花,看的人一阵眼热。
“家主!”到了跟前,牧悠连忙勒马。
“何事?”智朗问道。
“商队回来了,有新绛的消息!”说着,牧悠已经跳下马背,把一张绢布递了过来。
智朗连忙接过来,打开快速看了一遍,眼中顿时浮起了一层喜色。
内容正是智瑶去新绛之事。
在与国君会饮之时,智瑶感慨晋国公室势弱,亲口在国君跟史官面前承诺,要智赵魏韩四卿各割一个万户之邑赠予国君!
国君闻之大喜,褒奖了智瑶。
接着,智瑶就以国君名义,先后向魏韩赵派出了使者,要地!
结果魏韩答应割地,赵氏却一口回绝了。
智瑶大怒,传闻已经向国君请命,准备攻打赵氏。
当然,魏韩答应割地,只有赵氏拒绝,可不是赵无恤脑子有问题,而是不得不如此。
因为,智瑶索要的是赵氏的蔡地跟皋狼!
皋狼是什么地方?赵氏先祖起家之邑。赵无恤只要没疯,那就不可能把这地方送出去。
所以,这是智瑶的阳谋罢了。
看完信,智朗就收到了内兜,对牧悠说道:“这几日应该会有消息陆续传回,你注意接收,知道了吗?”
“唯!”
看着牧悠骑马远去,智朗紧紧扶着车帮,心中的激荡之意久久不能平息。
没记错的话,正是这次索地之事,导致了智氏与赵氏开战。
历史终于还是走上了原本的道路,智朗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的紧迫感也越发浓重。
从现在起,智瑶的灭亡倒计时终于开始了,期限,两年!
智朗必须在两年中做好所有准备。倒了智瑶,他的压力会更大,也将面对一个精锐尽失的智氏跟强大的赵魏韩。
“家主!还去溪谷吗?”骝问道。
“不去了,去找薪农!今日就让他们出发。”智朗长长的吐了口气,说道。
……
牧场边缘,正立着一个空旷的院落。院子一角的凉亭下,豫让正一手拿着扇子,一手持笔在木简上奋笔疾书,旁边还摆着好几摞空白木简。
来这已经好多天了,豫让几乎每天的状态都是如此,半天时间用来到处转,半天的时间用来记录,向智邑收递消息,事无巨细。
农业生产状况,薪地的政策,智朗发布的每一条命令,本地人物介绍,大路来往的人员车驾数量,甚至他与路人的攀谈内容都分别记录在册。
如果智朗能看一眼那木简内容,在背后发凉的同时,成还要骂一句,这人下辈子一定是摄影机!
一阵马蹄声突然传来,接着,就看到一辆传车到了院子里。
豫让立刻停笔,抬头看向那传车,“可是宗主来信?”
“正是!”传车上的驭者应了一声,停好车,就拿着一封绢布书信匆匆走了过来。
豫让接过那信,看了一遍,眉头不由得微皱。
抬手打发了那驭者,豫让就把信收到内兜,回了凉亭。不过,他没有继续记录,而是把桌上东西都收好,接着搬回了自己的卧室。
“先生!”
豫让刚换了衣服走出屋子,迎面却看到了快步走来的侍从。
“刚才智朗派人过来,说是选派的耕作好手已经在等候了,今日就要出发!”
“哦?”
豫让扬了扬手,“正巧,我也要去找他。你快备车,带我过去!”
“唯!”
等豫让到地方的时候,果然看到智朗站在大路边,正对一群整装待发的年轻人讲话。
“小君子,不是明日才走吗?为何提前了?”到了跟前,豫让一边下车行礼,说道。
“今日天气凉爽,正宜远行。而且先生可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急得都夜不能寐了,早点出发,我也安心!”智朗苦笑了一声,说道。
豫让轻轻拍了拍脑门,说道:“我倒是忘了。此事重大,确实该急。”
智朗跟智瑶的约定,豫让知晓,也知道那不是轻松的事情。一年粮食增产一成,哪那么容易。智朗若是不急不忙的,那才让人怀疑呢。
智朗突然朝一个方脸汉子招了招手,“薪农,你过来!”
那方脸汉子连忙小跑过来,“家主!”
智朗指着他,对豫让说道:“此人名叫薪农,在这些人里素有威望。有问题,可以找他出面。”
豫让点点头,看着魁梧的薪农赞叹道:“真是威武!若披甲上阵,也定能成一员猛士。”
“先生过奖了,我这手可上不得战场。”那薪农抬起长袖里的右手,却缺了手指。
豫让有些愕然,拱了拱手,有些歉意道:“我不知此事,壮士勿怪。”
缺了手指,不能握兵器,也不能驭车,算很严重的残疾了。不过,智朗会对此人委以重任,那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他也不敢轻慢。
“前些年与郑国作战时,薪农跟随我父亲也去了,手就是那时伤的。”智朗解释了一句。
抬手让薪农回了队列,他这才对豫让说道:“先生,这些人今日就交予你手了,还请多尽些心力。”
豫让点点头。“宗主对此事也极为看重,一直来信催促,今日总算是成了。小君子放心,等他们到了屯留,自然有人妥善安置。”
“先生所言,我自然是信的。”
跟豫让一块来的,还有几个小吏,就是专门为此事来的。
智朗让人把名册递过去,那几个小吏就按着名册,一一去确认。
很快确认完毕,智朗这才让众人登上早已备好的辂车。
“薪农!”智朗突然喊了一声。
“家主!”薪农站在车上,应了一声。
“好好照应他们,少一个,回来我可不饶你。”智朗大喊道。
“知晓了!”薪农跪倒在车厢里,叩拜了几下。
在带队小吏的呼喊声中,长长的车队终于开动,如同搬家的蚂蚁,缓缓向南去了。
智朗站在那,目送着车队远去。这一行,对他来说极其重要,也存了很多期望。
只希望,能一切顺利吧!
车队越走越快,直到消失在视线中,智朗这才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这时,豫让突然往前一步,小声说道:“小君子,豫让有一事要说,还请移步。”
“嗯?”智朗愣了一下。
“智邑传来的消息。”
智朗心里一紧,点点头,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树荫,示意过去。
两人避开众人,在树荫下站定,豫让却低头斟酌了片刻,这才说道:“宗主要向赵氏开战了,小君子可知晓?”
智朗立刻摇头,“我怎会知晓?”
豫让从兜里拿出那张绢布,说道:“这是宗主书信,宗主有一事让我向你转达!”
“先生请说。”
豫让点点头,说道:“如今大战在即。智氏各地将征召甲士,不过薪地没有战车,可不出战,宗主允许你用税赋相抵。”
“用税赋抵?多少?”
“一人二金,薪地甲士七百,共一千四百金!”
“一千四百金?!”智朗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这有些高的离谱了,要知道,这是黄金啊!一金够一家人吃一年,这么多钱交上去,就算是他也吃不消。
“若缴不上呢?”智朗说道。
“那只能继续征召,薪地甲士全部编入徒卒。”
对智瑶来说,征召薪地的甲士其实是个很鸡肋的结果,几百没有战车的甲士对战局影响不大,但在自己军中却是不稳定因素。如今跟智朗提出用钱换,也算利益最大化了。
而对智朗来说,他同样也不愿送自己部下去打仗,跟着智瑶打仗那是送死!钱粮没了能再赚,人没了那就完了。
若能免去征召,那这笔钱也算值得。
智朗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答应就是。”
听到这,豫让也稍稍松了口气,他也担心逼急了智朗,毕竟,那钱真的太多了。
在他看来,智朗这下基本要掏空家底了,而这,估计也正是智瑶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