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将军亲自率部冲锋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尤其那些以强势著称的人更是如此。比如智瑶。而赵无恤显然也有这种习惯,战斗遇挫时,这是常用的鼓舞士气的手段。
随着赵无恤的帅旗移动,赵军果然士气大振。士兵列着齐整的步兵阵型,持着矛戟盾牌,顶着弓箭向前推进。
挡在阵前的车架被拉开,接着,双方狠狠撞到了一块。
战斗从一开始就到了白热化。军队的白刃战惨烈程度自然不是普通械斗可比,刀剑狠狠的挥动,长矛整齐的前刺再收回,每次都能收割大量敌军,这几乎是两台专业的格杀机器在工作。
联军有兵力跟士气优势,而智朗所部则以逸待劳,装备也更加精良,双方立刻杀的难分难解,一时相持起来。但总得来说,联军仍然占据了优势,智朗所部在缓缓后退。
到了这会,拼的就是谁能撑到底,很多时候溃败只需一个契机。
而在远处,薪武所部还在等待。与他们面对的,是魏氏的一支军队,战车不到五百,兵力两千余,双方从战斗一开始就在这相持着了。
“怎么还不下令啊!?”薪武紧紧的握着马鞭,焦急的看着远处的战场。
他们从一开始就在这等候,虽然轻松,但心中却跟火燎一般。智朗可还在那指挥战斗呢!这要是军阵不小心崩溃,那就危险了。
指了指一旁的传令兵,说道:“去,再去确认,问何时出击!”
“唯!”传令兵立刻拿着令旗,向战场绕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战场局势再次发生了变化。联军的攻势更加猛烈,智朗的军阵前方已经开始松动,眼看着要顶不住了。
军阵中央,智朗正看着前方的战场,目光变幻。
接着,他突然一挥手,下令道:“重甲兵,向前!”
“唯!”
旁边,一个全身披甲的军官应了一声,接着很快离开了。
很快的,正节节后退的军阵中央,突然裂开了一条通道。接着,数百全身披甲的士兵持剑冲了出来。
这正是智朗的其中一张底牌,除了缴获的皮甲,他们还额外带来了五百副铁甲。
随着这些重甲兵参战,局势很快再次变化,这些刀枪不入的甲士立刻打了联军一个措手不及。刀剑无用,弓弩无用,甚至连矛戟都很难刺透的甲胄,从未遇到如此对手的士兵们立刻有些慌了。
几乎是转瞬,原本岌岌可危的智军军阵立刻稳固,士兵们更是士气大振。接着,在那些重甲兵的带领下,智军开始反击。
“稳住!”赵无恤急切的大吼道。又看向一旁的亲卫,喊道:“快,你等立刻前去稳住军阵!”
“家主!我等……”
“快去!”
“唯!”
赵无恤的亲卫很快投入战斗,接着魏韩两家也纷纷效仿,拼力抵挡下,这才总算是顶住了对方的攻势。
两军的军阵开始波动起来,竟又达到了一种动态平衡,同时也战事也更加激烈。地上已经躺满了人,还在不断有人倒下,惨烈的场面直白的冲击着人的视觉。
双方的伤亡加起来已经过了两千,其中大部分都是联军,如此高的伤亡率下,其中一方崩溃已经是近在眼前的事情。
智朗长长吸了口气,目光越过战场,投向了远处的薪武所部。他早就看到了对方打出的请战旗语,不过,之前的回复一直是继续等待,直到这一刻,是时候了。
“传我命令!”智朗咬着牙,朝传令兵沉声喊道:“命令薪武所部,即刻出击!半刻钟内,我要看到他击穿敌军军阵!”
“唯!”
旗帜很快挥舞起来,打出了智朗的命令。
几乎是下一刻,轰隆的马蹄声中,远处的骑兵队伍动了起来。
重骑在前,轻骑在后,没有试探,也没有掩护,他们就这么直直的向敌军军阵冲去。
看到对面骑兵动了,一直盯着他们的那支魏军也立刻整理军阵,准备迎战。
今天风有点大,阳光却是正好,风卷着尘土草絮打在脸上,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此刻,明明是艳阳高照,但魏军却感到莫名其妙的寒意,对面的骑兵,不对劲……
那种自信跟不屑一顾,几乎要溢出来一般,作为对手,这种感觉无疑很让人不舒服。
到了弓箭射程,双方按程序互相射击,之后迅速接近,接着就是不出意料的碰撞。
但结果却并没有那么激烈,就如同两位剑客,只是闪电般的出手,接着胜者收剑,败者倒地。
胜者是薪武。
先是重骑瞬间击穿了敌军战车军阵,接着轻骑跟进,撕开更大的口子,两千余兵马转眼就被吞噬。
毫无疑问,经过连续的大战,这支骑兵的战斗素养已经有了质变。
接着,不再搭理那些残兵,薪武开始率军向联军冲去。
很显然,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前方的联军完全没有想到,危险竟在身后,而且是如此致命且迅速的一击。
当那支魏军崩溃时,联军后方的步卒正准备替换前军继续进攻,结果,就在完全茫然的状态中,他们眼看着那支骑兵击穿对手,直冲过来。
对很多人来说,从没有哪一刻,战争竟变得如此陌生。
很多人甚至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薪武已经率部突击到了联军后方。
面对数万人的庞大军阵,这千余骑兵显得纤细,但锋利,如同利刃,轻易的切开敌军。
战马的速度已经提到了最高,同样的重骑开路,轻骑跟进,试图抵挡的士兵直接被撞开,接着口子越扯越大。
联军的后方开始崩溃,当连锁反应开始时,溃败就再也不可能停止了。
与前两日的那次战斗如出一辙,只不过,这次的规模要大的多。
后方的溃败如同波浪,迅速向前军传导,直到整个军阵都被淹没。
这一刻,原本就绷得紧张的战局,平衡彻底断了。
“怎会如此?后军为何溃散?”赵无恤目呲欲裂,揪住一个士兵吼道。
他自然没有获得想要的结果。数万人的大军,已经到了这个时代能指挥的极限,将帅自然不可能掌握所有动向。况且,薪武的骑兵攻击实在太快了,也来不及反应。
到了这会,再说什么已经没了意义。侧方的魏韩军连招呼都没打,已经开始撤退,而顶在最前方的赵军却没那么好运,他们被缠住了。
“家主!撤吧!?”张孟谈拉着赵无恤往战车上去,声泪俱下的喊道。
“孟谈!败了啊,赵氏……我的赵氏!”赵无恤脸色惨白,被拖着上了战车。
不过,想走却也没那么容易。地面上全是沟壑,虽然很浅,但一不小心就会被陷在那。这种时候,一辆战车停下,立刻就能堵住一片,接着更多的战车被堵塞,结果就是乱作一团。
而这时,智氏大军也开始了追击,联军开始大量遗弃战车,多数直接选择徒步逃跑。
一场战斗,绝大多数的伤亡都是在一方的溃败中产生的,就像现在这样。原本需要花大力气干掉的敌军,此刻只需要追上去,照着他们狂奔的身影射一箭就够了。
战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但俘虏却捉了整整两个时辰。但很无奈,俘虏全是些小鱼小虾,赵魏韩三家的家主一个也没捉到。
联军来的时候两万余,回去时却只剩下了不到五千残兵,而且大半都是徒步。
智朗倒想继续追击来着,可问题是战场实在太乱,大家也实在没力气了。
坐在地上,看着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兵们,智朗长长的松了口气。
赢了!
此战过后,局势就已经彻底明朗,赵魏韩实力大为削弱,灭赵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现在,只等后续补给跟进。他们快断粮了。
来的时候只准备了几天的食物,结果这一路兵马越来越多,就算再省着也不够了。
这时,薪武急匆匆跑了过来,激动的道:“家主!此战我们又获得了两千余匹战马!”
战马自然来自那些战车,一辆战车两匹马,两千多匹……还算不错了。
“还有呢?赵无恤果真没捉到?”智朗站起来拍了拍腿,说道。
薪武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道:“他化成了普通士兵,我不知其长相,不知该追哪个。”
“算了,算了!”智朗扬了扬手,说道:“跑就跑吧,再多花点功夫罢了。”
“家主,若他们再重回了晋阳呢,我等难道要像智瑶那般攻城?”薪武有些担忧的道。
“放心。”智朗笑了一声,“我还怕他不去晋阳呢!如今的晋阳还有什么?城墙塌了不少,城中粮食几乎耗光,武器也所剩无几,他拿什么继续守晋阳?”
当初智瑶面对的是城池高大,物资充分的晋阳,可这么久的战争过去,早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若是再被围城,赵无恤绝对撑不过五天。
“伤亡呢?可有了结果?”智朗突然说道,语气也沉了下来。
薪武脸上的喜色也慢慢消退,叹了口气,说道:“轻重骑兵,一共战死了两百多,轻伤就不提了,重伤的也有百余人。”
几次战斗下来,骑兵数量几乎跌到了千人以下,说不心疼是假的。毕竟,这才是智朗的家底,而且如今是死伤一个就少一个,短时间很难培养出来。
“其他伤亡呢?”智朗又说道。
“这个我倒未曾留意,死伤应该不到千人吧?”
“去找智开问问,都是一家人,须同等对待。”智朗说道。
“唯。”
过了不久,总的战果也出来了。此战共杀伤敌军近五千,俘虏近万,缴获战车一千两百辆,武器甲胄无数。
己方伤亡倒是比估计的更多,步兵阵亡了九百多,加上重伤,都快有一千五了。
此战过后,晋国这几家公卿有一个算一个,全部伤亡惨重,前后战死的都有上万了,而且全是精锐。
而这种局面,显然是周边各国很乐意看到的。若智朗不能扭转局面,那晋国的衰落几乎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