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然下的很急,白茫茫雨幕中,几乎看不到什么人活动。
床弩已经拉满,弓弦绊在了打制好的铁质机括上,接着,金邻抱了一捆特制短矛走过来,正好放在一旁的皮革兜里。那巨箭比大拇指稍粗,长达五尺,带有尾翼,只看个头称呼梭枪其实更准确一些。
“家主?”金邻把准备工作做好,就看向智朗。
他知道,试验一类的事情,智朗向来喜欢自己来的。
智朗几步走到旁边,却抬着扶手把那床弩调整了方向,很快,指向了营寨外的一片树林。
目测距离大概二百步三百多米,这已经远远超过普通弓弩的射程了。
接着,智朗从皮革兜里抽出了一根巨箭。
众人屏着呼吸,盯着那床弩,生怕错过什么精彩时刻。在此的多是薪地的老人,自然知道智朗手中常出奇巧之物,而这床弩,显然也并不一般。
巨箭摆好,智朗缓缓吐了口气,接着他却抽出佩剑,用力磕在机括的扳机上。
嘭!
伴着沉闷却声势惊人的响声,那巨箭带着难以想象的力道,瞬间飙射出去。
当然,人眼是看不出巨箭飞行轨迹的,甚至看不到落点。
此刻,大家只能看着还在剧烈颤动的弓弦,想象着刚才的巨大力量。
把剑收回剑鞘,智朗紧了紧身上的蓑衣跟斗笠,迈步走向雨幕:“走,去跟前瞧瞧!”
连忙跟着智朗,一群人踩着泥泞,往那小片树林走去。
营寨周围自然是空旷为好,不过这片树林是大家训练间隙休息的地方,加上面积不大,也就保存了下来。
看到他们走出营寨,一队军士匆忙奔过来,等看清是智朗他们,这才又散去。
一步三滑的到了跟前,原本还以为要多些周折去找,结果隔着挺远就看到了。
众人走到跟前,都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气。
腰那么粗的一棵白桦树,竟被从中间剖开一个洞,那根巨箭的铁尖已经穿过,正好卡在那。
智朗扶着箭尾,用力去扯,自然纹丝不动。
“好弩!”他忍不住赞叹一声。
一旁的金邻稍稍松了口气,连忙说道:“之前我等的试验,此巨弩若抬高射出,二百六十步才落地。而且威力极大,可洞穿战马,势尤不绝!”
智朗点点头,放弃了拔出这巨箭的打算,说道:“威力暂且不提,只是这射出的箭还是缺了准度。方才这一箭,我瞄的是右侧那棵大树,偏了至少十多步。”
两百步的距离,偏个十多步其实还能接受,不过,这东西才是初代,显然还能有不少的改进。
说着话,远处山林突然亮起一道闪电,接着就是隆隆雷声。
智朗赶忙扬了扬手,“回去,回去!”
下雨天往树底下走,他这也算日常找死了。
“家主,树上这箭呢?”骝连忙问道。
“露出树干部分斩断带回去吧!”
“唯!”
总得来说,这床弩算达到了智朗预期,接下来自然是增加数量。不过,这东西不像一般弓弩,难度要大的多,生产起来并不容易。
尤其那两张大弓。
一张弓的制作周期相当长,甚至以年为单位,更别说这样的大弓了。好在智朗早就储备了一批材料,够做个二三十架了。
等两军对阵之时,这东西若摆出来,对面不管是战车,步卒,或者骑兵,一波齐射怕是就能直接凿穿了敌军军阵。
那场面,倒是很容易想象到。
某种意义上,智朗其实算是用行动支持了武器致胜派,一直力图对敌军保持武器代差。
这也没辙,如果有选择,谁也不愿意花那么多年弄这些玩意啊,若是有后来秦锐士那样的精锐,直接横扫多爽快?
可惜,做不到。这时代的军队,各国的战斗力都相当均匀,很少有那种战斗力高出一截的,国力更多体现在指挥跟数量。
当然,士兵个人战斗素质还不错,毕竟从小练的。但真成了军队,各种问题真的不少,战术固定,偏科严重……
而且在智朗看来,更重要的一点是,军队的战斗意志也有问题。打不过就逃跑投降,大家虽然羞愤,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大概率死不了。
而且,士兵作战极其依赖将帅鼓舞士气,将帅身先士卒几乎都成惯例了,这也导致其死亡率相当高。
在他看来,这又是春秋的竞赛式贵族战争文化遗存,就是惯的了。伤亡不到百分之五就濒临崩溃的军队,怎么也很难让他有多少好感。
当然,智朗的这些评价显然带着很多偏见。他又没去过别的朝代,压根就是在拿后世军队的标准来做对比,自然很难称得上公平。
智朗当然也知道,一支军队真正的强大还是在人,武器终究是会扩散的。唯一的途径是彻底的军制改革,不过,那需要时间,需要详细规划,更需要稳定环境,不是这阶段该做的事情。
一直到第二天一早,雨终于停了,训练立刻跟着恢复。
他们与晋阳隔着两百多里,互相目不能及,但暗中的较量还是时刻进行着。双方都清楚,下一场战争并不会太远,而且只会更加惨烈。
又过了两日,正当智军忙着训练之时,晋阳方向突然来了信使。
赵魏韩三家都派了人过来,各自递了封信。
信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说想和谈,问智朗的意愿。
“和谈,我自然是愿意的,不过,如何谈呢?”智朗坐在首位,看着几个信使说道。
他如今实力占优,自然是不愿和谈的,不过该摆的态度却不能少,不然落个好战无礼的名声可不好受。
“只要小君子愿意,只要不太过分,此事可依你所言!”赵氏信使连忙拱手答道。
其他两家也立刻称是,显然已经互相商量过,而且,这也算向智朗示弱,算极大的面子了。
“和谈地址呢?我可不愿大动周折,在我这营寨中如何?”智朗说道。
“可!不过,我家家主不会来此!”
“这是自然。”
接着,双方又说了一堆细节,让智朗意外的是,对方果真处处让步,显出了很大的诚意。
双方终于约定,十天后举行正式和谈。这一回一来就得好几天,十天时间可并不算宽裕。
正当会谈即将结束时,赵氏信使突然拱手说道:“还有一事,我家家主托我问一句,小君子可定亲了?”
“嗯?何意?”
“我家家主养有一女,与小君子年纪相仿!若小君子愿意……”
智朗顿时有些无语,立刻摆手道:“此事还是算了吧!”
这是生死之战,搁这使美人计呢?
那信使只是笑了笑,也并未多说。
会谈结束,智朗就送着那几个信使走出了营寨,不过,他很快注意到对方队伍中还有两个单骑。
那单骑,配了马具!
智朗目光微聚,随即不悦的看向几个信使,说道:“那马具是从我军学去的吧?此刻到我面前来,难道是彰显武力?若是这样,和谈诚意何在?”
那赵氏信使愣了一下,看到那两骑,连忙说道:“误会,绝无此事啊!……那,那只是传递讯息所用。”
“哼!”智朗扬了扬袖子,故作恼怒的道:“谁知你等如何想的?难保没有羞辱之意。”
几个信使顿时大急,冷汗立刻冒了出来。
这时,那赵氏信使突然快步向那两骑走去,到了跟前,让那两个狄人下马,他则是抽出短剑把马具割断卸了下来。
“小君子!此事是我等疏忽了,马具我已卸下。你若还不满意,我只有这一条性命,随你处置吧。”说罢,那信使竟跪下顿首。
看到这,旁边的魏韩两家信使显然有些意外,早知道赵无恤隐忍,没想到连他的手下也这般能忍?
智朗轻哼一声,扬了扬手,说道:“罢了!我自然不会为这点小事纠缠,你们回去吧!”
“唯!”
那赵氏信使这才站起来,朝智朗拱拱手,匆匆乘车离开了。
一直看着三家的信使乘车远去,智朗招招手:“把那马具取来!”
骝立刻奔过去,把那马具取过来。
“哼,果然是故意为之!”瞥了眼那马具,智朗有些无语。
那马具做的相当粗糙,而且很多地方有错漏,作用自然大打折扣。
想来,这怕是对方故意借此示弱呢!不过,手段实在粗陋了点。
和谈之事,智朗压根没放在心上,也从来没有和谈的打算。
如今倒也好,让对方存点希望,一直拖到准备完成才好呢。
几天后,就在智朗忙着训练之事时,晋阳城外,一大队车驾已经整装待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