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雨势渐小,小桃撑着伞从雨中匆忙走来,来到房门口她放好雨伞并没有踏进里面而是让守门的侍女唤来青竹。
“怎么了?”青竹很快到来,目光从小桃湿意的衣衫一扫而过。
小桃比青竹矮些,她踮着脚凑到青竹耳边细语几句。
“好,我知道了。”青竹转身,才走一步又扭头朝着站在门口的小桃道,“你快回去换身衣服,等会儿你就不要跟去了。”
小桃一怔,接着躬身,“多谢青竹姐姐。”
青竹步履轻缓的来到昭宁身侧,彼时昭宁正拿着一支精致的簪子放在手心凝神观瞧着,青竹看了眼,随即便垂了目。这支发簪是苏太傅去年送给昭宁公主的生辰之物,昭宁很喜欢也极为珍视,平日里更是放在妆奁中鲜少戴。
“公主,皇后娘娘传旨让您进宫。”
朝和殿。
身着黄明龙袍天子刘信身姿端正的坐在御案处,剑眉入鬓,龙颜甚伟,双臂垂郁膝下;双手厚重有力,硕大的冷光扳指嵌于大拇指间,不时抚摸着。深邃的双眼紧锁苏景容,言不怒而威。
“爱卿,我知你疼惜昭宁想将她多留府中,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她的身份?她是邺京的三公主,年芳十五,早就到了该婚配的年龄。若她迟迟不肯婚配,长幼有序,你让长乐公主与其她两位公主如何自处?”
苏景容拂起下摆,双膝落跪,“臣知陛下担忧其她公主处境,臣也并非是不让公主择夫婿,只因公主患有不足之症,体质极差,常年更是少得安康。前段时间还不慎落水导致病情加重,甚至还吐了血。本这些都在恢复之中,然则不久又被长乐气倒,如今重病,卧床不起。”
“臣说种种也非偏袒昭宁公主,只是担心公主若以这份病容成婚,怕会惹得李府不满,引得李老将军怨怼,望陛下三思。”
昭宁在刘信手中的作用不过就是一枚棋子罢了,他想要用姻亲关系缓和自己同李老将军当年的旧怨,急着想要赐婚就是唯恐哪天昭宁不慎病死棋子失去用途。
公主下嫁将军府不会辱没皇室尊位,按道理无论是哪位公主配婚都不会受委屈,奈何当今圣上同李老将军存在一桩旧怨。事因便是很多年前刘信不顾李老将军恳求,执意将李老将军心头女子纳入后宫,他夺便夺吧!偏是天子薄情,得不珍惜,嫔妃入宫不到一年就郁郁寡欢,病重离世。
李老将军心痛神伤,对待刘信也越渐离心,就算之后娶了夫人也难忘旧殇。此等关系下,任哪位公主嫁入李府都不会得到好颜色,当今天子共有七位皇嗣,三位皇子和四位公主;除了太子是皇后亲生,其他的均是出于不同嫔妃。
刘信舍不得自己眼皮子底下亲自看大的公主,自然就将目光转向了不受待见的昭宁身上。
其实刘信想将昭宁下嫁将军府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拉拢关系。
当今朝堂暗涌不断,明面祥和,背地纷争不断。大致的势力可分两股,其一为太子刘益,其二为二皇子,太子是皇后之子,地位尊贵,背后拥护的是赵家势力。皇帝更是自小将他以未来储君来培养,都说帝位争端以能者居上,即便有皇帝亲自拥护也少不了别人的谋取之心。
三皇子刘彰背后的实力也不容小觑,母妃位尊皇贵妃与皇后也只差了一个位阶,当朝丞相江郁白更是她的亲侄子。三皇子拥有这等势力,是有资格一争帝位。
自古帝位少不得纷争杀戮,在看清各自立场后刘信自然得为了太子铺好前路,让他将来能够顺利登位。而李家就成了这两股势力眼中的香馍馍,是他们使用浑身解数都想拉拢的对象。
“他敢,朕将公主下嫁他们将军府那是抬举,是殊荣,若他们胆敢不识时务,你看朕还念不念昔日旧情。”刘信沉目,龙威顿生。
“陛下自然是一番好意,只怕李老将军心襟直白不会这般理解。臣还听闻李老将军对幼子极其看重,若是昭宁公主病躯嫁入恐适得其反。”苏景容不卑不亢,字字珠玑。
建朝以来,苏家世代必出一位盖世之才,辅助世代帝王造福百姓。苏家殚诚毕虑,世代忠良,全心全意辅助天子处理朝堂和军政事宜,地位同丞相不相上下。
苏家从不站立场也不参与皇嗣间的地位争夺,是以登位为帝者而效忠,这就是苏家能世代安好,不受天子猜忌和担忧的主要原因。
苏景容的话让刘信陷入深思,御案之下,扳指在指间无声转动,宽阔的大殿中顿时安静一片,苏景容依然背脊笔直的跪在地面,墨色的衣摆在身下像一团黑色的影子。天子圣颜,不容直视,他半垂着眼睑视线停驻在御案之前。
“朕经思考,觉得苏爱卿说的不无道理,既然昭宁病重还未痊愈就让她先好生休养些时日吧。朕先将旨意留着,待到她身体养好点再行定夺,免得用一副病恹恹的身子成亲引得世人诟病。”经过半刻钟的沉思,刘信终于将准备下发的圣旨临时收回。
“陛下圣明。”
苏景容在心里重重地松了口气,对于此事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知道李老将军在刘信心头的重要,他来也是存了几分侥幸。幸得成了,也不枉费他这几日费心尽力的安排。
婚事缓日,苏景容并未完全轻松。
缓字也只是缓该来的终归都会到来,刘信将要将昭宁嫁入李府的决心很明确,结果在很大程度上再无逆转可能。苏景容现下只能从昭宁身上入手,让她尽快接受李郁成免得往后酿成悲剧。
苏景容离开没多久,在宫女的簇拥下一顶轿撵从飘洒的细雨中缓缓而来。
轿撵落于大殿门口,宫女撑着华伞,皇后赵凝霜款款走下。她身着金丝凤服,泼墨长发绾着五凤朝阳髻,她伸出带有精致护甲的手落在宫女的掌中;步履平缓,气质端庄高贵。
经由通报,大殿门被打开。
赵凝霜在宫女的搀扶下踩着轻缓的步伐入内,来到御案前还未行礼就被走上前的刘信伸手扶住,免去了该有的礼节。刘信一改肃严,面带着温笑牵着她手来到御座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