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三月,阴雨绵绵。
街上行人的谈笑声和叫卖声络绎不绝,热茶糕饼的香味在细雨里愈发勾人。
一墙之隔的一条阴湿小巷里,除了淅沥的雨水声,安静一片。
角落里,木板搭着一只扭曲矮小的铁笼,铁笼不足两尺高,一个穿着单薄衣衫的少年只能佝偻着背,费力蜷缩在其中,他手脚冻得青紫,浑身脏污,脸完全隐藏在乱蓬蓬的头发下,看起来狼狈不堪。
旁边小门打开,一灰衣壮汉出来倒水,路过时狠狠踢了铁笼一脚。
“碰!”一声,少年随着震动在铁笼里东倒西歪,却不肯放开抱着自己的手臂,额头重重磕在铁栏上,留下一道青痕。
太冷了。
他若放手,好容易积攒的一点热度,又会飞走了。
少年嘴唇轻颤,把头埋得更深——他会死的。
灰衣壮汉见状,鄙弃的呸了一声:“赔钱货!”,然后甩上门进屋去了。
少年仿若未闻,只看着眼前淅淅沥沥从木板落到地里的雨滴。
他被关在这里多久了?三天,一旬,还是一个冬季?他已经熬过了好几个冬天,如今开春天气回暖,分明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他却反倒忽然失去了接着活下去的力气……
这么努力了。
他想,他已经这么努力了,难道就是为了这么卑微的活着,乞讨着一丁点喘息的时间么?
少年眼底一片死灰之色,就这样静静的呆了不知道多久。他身上的生命和活力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一点点抽走,留下一片毫无生气的死寂。
他是个不祥之人,是个爹妈不爱的赔钱货,记忆里温暖和睦的小家遥远得仿佛一场虚幻梦境,在他看眼里,这个世界只有灰黑之色,一墙之隔的热闹,与他之间宛如隔着天堑。
忽的,一点艳丽鲜红的眼色闯入少年眼底。
绒缎面,白兔毛,金丝穿线小蝴蝶,那是一双做工精细的绣鞋。
少年起初并不在意。
被人牙子转手到这边以来,这样干净的鞋面他已经见过太多——这是江南勋贵家里的奴仆来买人了。但没人会愿意买他,只会从他面前匆匆路过。
但今天好像不一样,他听到耳边传到一道娇俏的声音在这一方狭小天地响起:“抬头。”
抬……头?
谁?我吗?
少年没反应过来,被人牙子像售卖牲畜一样拍了拍铁笼才反应过来,是的,就是他。
他麻木的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泥污的脸,他双眸分明是深黑之色,却仿佛闪烁着暗红的光芒,看着渗人。
人牙子也有些尴尬:“咳,这位姑娘,要不您进院里看看?我这儿别的不说,人管够!比这好的多了去了,真的姑娘,这东西我放这儿看门都嫌碍眼!”
少年眼皮重新垂下。
没用的,之前也有人看中过他,但只要看到他那双闪烁猩红的眼眸,就会退避三舍。
“嘻,你眼珠子是不是红色的呀?”
少年双眸逐渐聚焦,面前一直模糊不清的红色影子慢慢清晰。
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娇小姐,看起来不过六七岁,又天真又漂亮,她一点也不嫌弃他难闻的味道和不详的双眸,反倒屈下身将就着铁笼的高度和他持平,晶亮灵气的眼眸里全是好奇的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