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里,张妶妶躺在床上,被褥盖的严实,额头敷着热毛巾,柿饼脸毫无血色。
一名巴府大夫坐在一旁为她诊脉。
崔纨又是疼惜又是焦急,捏着一块刺绣锻帕紧张的望着大夫。
张彦起坐在房间另一侧的案桌后,脸色沉沉的喝着茶水。
巴叔言站在案桌前,满脸愧疚地低声道:“下官照顾不周,恳请使君恕罪!”
张彦起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略显不悦道:“巴主簿,膳食一道,庖厨的技艺固然重要,但饭菜干净与否,关乎身体康健,更是重中之重。你推荐的那名女厨工,虽说厨艺颇佳,菜色美味,但做出的菜肴看来不太干净。”
巴叔言羞愧似的连声叹气,拱拱手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张使君教训的是,下官待会就将她遣出府去。还请使君和夫人莫要着急,下官已经去请县城名医来为小姐诊治。”
张彦起见他态度诚恳,“嗯”了一声,也就没有过多怪罪。
张彦起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唯有张妶妶才是正室崔氏所出,别的不说,哪怕看在崔氏的份上,他都会对这个女儿格外上心些。
巴叔言唯唯诺诺的侍奉在一旁,不经意的和立在屋门口的赖有为相视一眼。
巴叔言微微颔首,赖有为会心一笑。
那包药粉他下手的时候特别小心,用量讲究,只会让张妶妶身体被掏空却又不会危及性命。
巴叔言这是在向他表示赞许。
见大夫诊脉结束,崔纨急不可待的问道:“如何?”
老大夫拱手笑道:“禀夫人,小姐肠道已清,体态趋于平稳,已无大碍。眼下脉象虚浮,想是坏腹导致的暴下所至,此病症来势凶猛,但通常情况下可以自行止住,静养几日,清淡饮食,便能让身体慢慢康复。”
崔纨听罢,长长的舒了口气。
巴叔言一副谢天谢地样,抬起袖口擦擦额头,似乎卧病在床的是他那早已故去多年的老母。
崔纨又忙问道:“妶儿今晨只用了一碗宝莲子粥,是不是因为吃食上不干净的缘故?”
老大夫想了想道:“确有很大干系。”
原本虚脱无力的张妶妶听罢,猛地睁开眼睛,透露一股浓浓的怨毒之色。
她猛地坐起身子,拽下额头上的毛巾,狠狠摔在地上,尖声大叫道:“那碗粥是谁做的?把人抓来,我要打死她!”
崔纨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宠溺无比,当下也一边安抚女儿一边怒道:“不错!一碗粥可把我的妶儿害惨了!巴主簿,瞧瞧你府里下人干的好事!哼”
巴叔言苦笑着急忙赔礼道歉,朝张彦起投去求助目光。
张彦起沉声道:“此事也不能怪巴主簿,定是底下人做事不用心,缺乏管教。”
张彦起话语里,是在暗示巴叔言把做粥的人抓来,好好教训一番,让崔纨和张妶妶出出气,否则的话这件事不好平息。
张彦起在乎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不想损了巴叔言的面子。
毕竟是他府里的人,犯了错也只能由主人责罚。
巴叔言在竹山对张彦起有大用处,所以不想因为这件事坏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也不想让夫人和女儿受委屈。
那么最后,只有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撒气。
对于不拿人命当回事的权贵们来说,这不过是一种正常的想法和操作。
巴叔言立马会意,朝赖有为使眼色。
赖有为赶紧撅着屁股赔笑道:“做粥的是膳房一名女庖师,小的这就去把她叫来。”
片刻后,赖有为领着忐忑不安的齐丁香回来。
令人意外的是,崔沔也跟了过来。
“若冲,你这是?”张彦起见崔沔和齐丁香站在一块,惊讶又疑惑。
崔沔一脸坦然道:“姑父有所不知,昨晚酒宴上的几道佳肴,正是出自这位齐娘子之手,侄儿便想着,向齐娘子讨教一下个中技艺和诀窍。”
张彦起无奈摇摇头,崔沔才学满腹,性子却是洒然不羁,做客跑去主人家后厨,找一位厨子交流膳食心得,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干了。
张妶妶一见崔沔,柿饼脸立马装出一副娇弱样,娇嗔似的“哎唷”一声,软趴趴的躺下,噘嘴可怜巴巴地道:“表兄,你来的正好,快来陪我说说话。人家生病了,正难受着呢!”
崔沔不为所动,微笑道:“表妹好生歇息,有芳儿和姑母照顾,愚兄怕是插不上手。”
“哼”张妶妶故作嗔恼,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崔沔很自然的将视线平移开,没有再理会她。
齐丁香紧紧攥住衣角,她一进屋,所有的视线全都落在她身上。
崔纨眼眸在齐丁香和崔沔身上瞟了瞟,皱起眉头来。
齐丁香衣着朴素,又不施妆容,样貌身段和张妶妶一比,却是高下立判。
崔纨暗暗警惕起来,和张彦起十分有默契的相视一眼。
崔沔可是他们夫妇处心积虑相中的女婿,正好张妶妶也对崔沔一见倾心,已经许诺非表兄不嫁。
只可惜崔沔外表文弱,骨子里却刚强无比,自小饱读诗书,胸中自有沟壑,谁也拿捏不准他的心思。
所以这门亲事,始终字没得一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