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捏着一颗白子把玩,笑道:“那曹悍怎会知道九梁山的秘密?”
李隆基摊手道:“这也是孩儿的不解之处。陈伯玉乃忠信之人,即便曹悍对他有救命之恩,如此重要的秘密想必他也不会透露。莫非,是曹悍自己发觉的?”
李旦落下白子,又捻起一颗黑子,想了想道:“再派夏龙去一趟房州,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打探清楚。”
“孩儿知道了。”
李隆基站在一旁看李旦一手执黑一手执白,紧盯棋盘皱眉不语,忍不住问道:“不管怎么说,二张和武氏因为此事受罚,父亲应该高兴才是,为何孩儿觉得父亲反而愁容满面?”
李旦看了眼他,放下棋子叹气道:“三郎,我问你,如果你是魏王或梁王,你觉得此事幕后主使是谁?”
李隆基稍一思索,正色道:“是父亲!”
李旦苦笑道:“不错,正是为父。二张邀宠献媚之奸佞,其实不足为惧,为父所虑者,乃是武氏!此事一出,魏王和梁王必定认为是我在背后动手脚,将矛头对准我。此二王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之辈,被他们惦挂上,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李隆基剑眉一皱俊脸泛起怒容:“依孩儿看,父亲无需惧怕武氏诸王!如今伯父一家被囚,李氏宗亲里只有父亲能站出来挑大梁,再加上群臣的支持,若是武承嗣和武三思因此记恨父亲,不妨就跟他们斗一斗!”
李旦白胖的脸无奈笑了笑:“你啊,少年人意气之言!且不说为父而今连王爵都没有,无职无权无钱无人,拿什么跟他们斗?何况,圣人的意思很明显,李武子孙可以争,但不可以斗,更忌讳生死相斗!
这次的事,把隆武堂的高手牵扯在内,才是最让圣人恼怒的地方。放心吧,武承嗣和武三思经此教训,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有大动作。等过段时间,他们就会查清事情原委,到时候也就不会把账算在为父头上了。呵呵”
李旦笑吟吟的,继续抓了把黑白子握手里,兴致勃勃的钻研他的棋路去了。
李隆基撇撇嘴有些无奈,他正值少年,锋芒毕露,讲究的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父亲的老成持重在他看来显得懦弱退缩。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的李氏宗亲,硬实力上其实跟武氏诸王没有抗衡的资本。
李隆基心底叹息一声,拱手道:“孩儿这就下去安排,此处潮湿阴冷,父亲不可久待,还是早些回去。”
李旦笑呵呵的点头,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这时,一个少年急切的喊声在外面响起:“父亲!三郎!”
李隆基站在屋子门口,隔着一片田地,大声道:“二哥,何事?”
李成义神情焦急道:“姑姑来了!大哥带着隆范到府门迎接去了!”
“她怎么来了?”李旦白胖的脸顿时苦下,忙放下手里的棋子,弯腰捡起地上的鞋子套上。
“快,跟我去迎一下。”李旦掖紧袄子领口,带着李隆基快步走出屋子。
走到田地中间,李旦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砖石,脚下打滑,身子一歪一只脚陷进泥地里。
“....这条路的确该重新铺一下了....”李旦满脸无奈苦笑。
李隆基扶着他的胳膊,父子俩相视笑了起来。
还没走出后园,只见大批身着明光铠的公主府卫士涌入,挎刀持戟,把守住后园各处通道。
紧接着,一名贵公子装束的人当先迎面走来,只见其身穿紫色胡袍,头戴双翅软脚幞头,脚蹬长筒鹿皮靴,身姿高挑容貌美艳不可方物,浑身英气逼人,竟是一名作男子装扮的女子。
李旦长子李成器、四子李隆范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神情极为恭敬。
大批女婢和内侍也都穿长袍挎刀佩剑,粗略一看不下百人,阵仗惊人。
李旦忙加快步伐迎上前,略显无奈似的笑道:“令月,怎么有空来探望为兄?”
李隆基恭敬揖礼:“隆基拜见姑姑!”
太平公主与年轻时候的武皇十分相像,方额广颐,凤眼微挑,长眉入鬓,皮肤白净如脂,身材丰腴,浑身透出成熟韵味。
太平公主朝李隆基微一颔首,抿唇一笑:“怎么,哥不想见我?”
李旦苦笑,看看自家后园站满的卫士,还有她身后大批奴婢内侍,无奈道:“妹妹出行阵势庞大,太过引人注目......”
太平公主咯咯笑个不停:“哥,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看你这副无可奈何又委屈不已的样子,哈哈”
李旦叹口气:“算了,妹妹高兴便好。”
太平公主亲昵地挽上李旦的胳膊,朝李隆基等人挥挥手:“你们几个小家伙都散了吧,别围着了。姑姑我刚到神都苑打了几只麂子,还带了府里的厨子来,让他露一手给你们尝尝!”
李隆基李成器几兄弟相视一眼,齐齐拱手:“多谢姑姑!”
众人退下,太平公主挽着李旦朝湖边走去。
“说吧,你又想给为兄使什么鬼主意?”李旦惆怅的语气里饱含着过来人的辛酸。
太平公主轻轻拍了他一下,佯怒道:“哥,不许你这么说我!”
李旦苦笑着作揖讨饶,嘴角却是偷偷撇了撇。
太平公主嘻嘻一笑,趴在他耳边一阵呵气如兰:“哥,你偷偷告诉我,房州的事,是不是你的手笔?”
李旦摊了摊手,白胖的脸满是真诚:“为兄哪有这本事!”
太平公主一双狡黠又撩人的凤眼盯着他看了会,李旦倒也微笑以对,神情丝毫不改。
太平公主松开他的胳膊,刚才少女般的娇憨嬉笑顿时敛去,姣好的面容竟带着些似武皇般的威严。
“此事,小妹也知绝非哥所为。哥放心,魏王梁王那里,小妹会去替哥周旋一二。”太平公主两手相叠放于腰间,淡笑道。
“那为兄就先行谢过了。”李旦笑呵呵的拱手。
太平公主英气的长眉微蹙:“不是哥,更不可能是七哥,那究竟会是谁?同时开罪张氏兄弟和武家诸王,此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李旦微微一笑:“妹妹不必心急,过不了多久,事情就会水落石出。”
太平公主抿唇一笑,犹如百花绽放,令这清冷的冬日凭空多了几分妖娆。
凤目里眼波流转,太平公主低笑道:“房州别驾的位置,哥心中可有中意人选?”
李旦笑眯眯的看着她,眼里带着几分促狭:“此事,但凭妹妹决断。”
太平公主被他看的有些羞恼,不轻不重的捶了他胳膊一下,一点不客气的道:“天官司封员外郎马秦客,可以胜任此职。”
李旦几乎没有过多考虑,笑着点头:“妹妹所荐之人,定是才学满腹,出任一州别驾,想来不成问题。”
“嘻嘻!多谢哥!那就如此说定啦!”太平公主故作男子似的抱拳,也不失有几分气概。
“妹妹就不多搅扰了,还得进宫向母亲请安,哥告辞!哦对了,那两车野味就留给哥了,好好给侄儿们打打牙祭!”
太平公主倒也不多留,爽快的挥挥手,率领一众卫士奴婢风风火火的告辞离去。
过了会,李隆基悄然走到李旦身旁,轻声道:“父亲,姑姑这次来所为何事?”
李旦负手眺望湖面,淡笑道:“来跟我讨房州别驾的职位。”
李隆基皱眉,不解道:“父亲如何能左右房州别驾的人选?”
李旦白胖的脸深意满满:“你忘了,当初派选房州刺史时,圣人召我进宫,询问过我的意见。这次,呵呵,也会如此。”
李隆基恍然:“孩儿明白了,房州职位事关伯父安危,圣人必定会听父亲的建议,避免再发生意外。”
李旦点点头,欣慰的看了他一眼:“三郎聪慧。”
李隆基笑了笑,又道:“可是孩儿还有一事不解,姑姑为何会对房州别驾的位子感兴趣?”
李旦眯眼,语气幽幽:“因为有些事情,或许真的要发生了,她这是在未雨绸缪啊!”
“父亲的意思是......”
“皇兄他....可能真的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