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苑皇家园林，一支数千人的队伍行进其间。

看旗帜，有右卫兵马和东宫卫率的人马组成。

神都苑位于都城以西，背倚邙山西段，永昌河从中穿流而过，也称西苑、上林苑，从隋炀帝修建洛阳城开始至今，一直不断扩建修葺，现在是大周两京规模最大的皇家禁苑。

每年春狩秋猎都在这里举行，禁苑里也有规模最大的牡丹花种植基地，每年神都城里的牡丹花有大半出自神都苑。

今日禁苑围猎的活动规格不低，东宫皇太子一家，相王一家，太平公主夫妇都参与其中。

不过提议人却是契丹首领大贺娑固。

朝廷终于明旨规定了大贺娑固出京时间，让他限期回到辽东，配合狄仁杰做好安抚善后工作。

大贺娑固想一直赖在神都，就是千方百计拖延交还汉人俘虏的时间。

反正契丹使团住在司宾寺，朝廷好吃好喝的供养着，想找女人就去思顺坊敦化坊，拿着大周赏赐寻欢作乐，偌大的神都城有足够多的繁华热闹让他们流连忘返。

现在大贺娑固顺利当上松漠都督，朝廷自然也有名义下旨命他离京回辽东。

大贺娑固找不到借口耍赖，答应朝廷在月底之前离京。

李显代表武则天在东宫摆酒设宴，就当作是为大贺娑固践行，没想到这厮竟然在酒宴上提出请求，说是希望能在临行前，与大周太子殿下前往神都苑围猎。

李显推脱不过，只得答应他。

挑选东宫卫率里的精兵强将，武则天又特意下旨让武攸暨统领右卫兵马，随同李显一起前往神都苑。

这种事，李显当然会叫上最信任的八弟李旦，还有小妹太平公主。

宴良骏又向李显建议，让曹悍充作东宫卫率将领随行。

万一契丹人里蹦出来一个高手，东宫这边也要有拿得出手的人应付。

李显欣然应允，在这方面他还是最信任曹悍。

那日曹悍考完文科试就被东宫派人叫去，李显当面嘱咐他此事。

“大贺娑固说，依照契丹人的礼节，最尊贵的客人到来，他们会请客人一起狩猎，并且把猎物赠送给客人。所以他希望临走前，能按契丹人的礼节与父王会猎于神都苑。”

队伍里，一袭华丽明光铠着身，披着骚包大红龙绣麒麟袍的李重俊不停地嘀嘀咕咕。

“契丹秃子是把自己当作最尊贵的客人了，哼实在嚣张！”

李隆基倒是没穿甲胄，束发金冠描金朱袍，搭配丰神俊朗的外表看上去也很骚包。

曹悍和程伯献夫蒙灵察几人一样，穿的是代表郎将身份的细鳞薄铁铠和凤翅兜鍪，腰间悬挎丹凤朝阳绣鸾刀，因为是御赐之物，刀柄上还有一绺明黄丝绦垂下。

半个多月高强度习武，曹悍整个人精瘦了一圈，古铜色的面庞，沉稳深邃的黑眸，刀削似的脸颊，战甲着身衬托出猿臂蜂腰的挺拔身材，让他看上去已有几分沙场宿将的精悍气势。

李重俊和李隆基不时瞥眼瞟向他，撇撇嘴眼神有些羡慕嫉妒。

他二人在相貌上的确比曹悍长得俊，但身上就是没他这股子雄性荷尔蒙爆棚的气势，而这份独特气势，又恰好是最符合大周社会对于男子的最佳审美。

像张易之张昌宗之流，的确俊美如仙，但在许多人眼里，那不过是一种属于玩物的美而已，算不上真正的男人。

二张之前的薛怀义，就是一个膀大腰圆浓眉大眼的壮汉，从卖保健药的货郎到白马寺的一代神僧，再到鄂国公、辅国大将军、右卫大将军，打败过突厥人，还修建过世界上体量最大的木制建筑万象神宫，这厮的传奇经历足以说明一个真男人的形象有多重要。

薛怀义当年巅峰之时，跺跺脚大周天下就要抖三抖，和他比起来，二张现在的能量还差了一个量级。

或许是女皇陛下觉得真男人薛怀义强则强矣，就是脾性粗野难以管束，所以汲取教训，在薛怀义之后换了口味，喜欢上了顶级女装大佬，娘炮界的顶流五郎六郎。

还亲切的赐予他们莲花郎的爱称。

这种看着养眼的小鲜肉多好啊，身轻体软易骑易控，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说话声音又好听，骂两句就能哭好久，让他追狗不敢撵鸡。

所以在女皇陛下的引领下，大周贵妇们找面首的道理和男人娶妻一样，纳妾纳色，娶妻娶贤。

像薛怀义那样保留男子气概的面首在市场上不吃香了，转而像二张之类，貌美性柔的鲜肉成为哄抢对象。

控鹤监也应运而生。

鹤，体态曼妙轻盈，歌喉婉转，红瞳白羽黑颈，自带缥缈仙气，纤细的脖颈一拧就断。

故而，大周贵妇们向往的生活，就是嫁一个真男人，再寻一个莲花郎，人生就完美了。

曹悍已经在糙男人的路上越走越远，唯一一次当莲花郎的机会也遗憾的错过，人生留下的可选项其实不多矣。

见曹悍一直沉默寡言，李隆基疑惑道：“曹大哥难道对契丹人的嚣张气焰不感到气愤？”

曹悍淡淡道：“数万契丹联军，葬送大周二十余万健儿，契丹人有张狂的资本！何况辽东七万妇孺还捏在他们手里。”

“这”

李隆基和李重俊哑口无言，恶蟒把巨龙咬得鳞甲剥落鲜血淋漓，当然有资格狂妄。

“可恨！若我有机会领军，一定要攻灭契丹老营报此国仇！”李重俊狠狠朝空中挥舞拳头。

李隆基叹口气道：“白水黑山毕竟是契丹人的祖地，他们对辽东远比朝廷熟悉和了解，辽东十几个胡族也更信任契丹而非中原王朝。如果不能一鼓作气覆灭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强大军事威慑力，逼迫他们始终臣服于朝廷羁縻统治。”

曹悍看他一眼，颔首道：“三郎说的不错，彻底消灭契丹人是不可能的，将契丹人纳入王朝统治才是正途。中原王朝和四夷胡族的相处，关键还要看自身，稳定的统治和强大的武备，足以让任何夷狄臣服，只是想做到这两点并不容易。”

李隆基深以为然地道：“曹大哥所言有理！契丹叛乱让突厥人看到了大周武备上的松弛，所以默啜可汗才敢对朝廷狮子大开口。大周朝在番邦各族中的地位有所下降，圣人的威信减弱已是不争的事实。”

“就连一个小小的契丹酋长，也敢在我大周神都放肆！哼曹大哥，待会有机会，你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李重俊马鞭遥指前方，黄罗伞盖之前，身穿明黄袴褶袍的李显和大贺娑固几乎并驾走在一排，两人正说笑着什么。

那个虎背熊腰，髡发秃顶，面相凶狠的胡袍男子，就是契丹首领大贺娑固。

唐贼凶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