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瓷终于赶到医院，手机就响了。

她解锁，微信最新一条消息闪入眼中：【心跳脉搏停止，失血过多死亡。】

死了……

江醇死了……

孟瓷瞬间就腿软，跌坐在了潮湿的地上。

她胸口就像是被塞了一块沁水的棉花，闷得喘不过气。空洞的眼睛死盯着手机屏幕，头脑发涨，眼前一片虚白，她整个人快要晕倒。

今天江醇死了，她就是最大的罪人。

她从不敢想，这世上会有一个人，能为了她的安全和自在付诸生命。

可谁知，江醇出现了。

好遗憾，他又离开了。

叮——

微信提示音响起。

刚刚发消息的人又发来了一条:【孟瓷，你后悔么？他那么喜欢你，你真的问心无愧么？】

孟瓷不敢再看，她把手机灭屏，颤着手捂住胸口，极力压抑着悸痛的心脏，平稳着艰难的呼吸。

她有愧。

她对不起江醇。

她对他一点都不好。

欺骗他是常态，她把他当成避风港湾，随时光临。

可三百六十五天，天气好的时候更占常态，她不来港湾停憩，而是在阳光下舞动，潇洒招摇。

他不爱说话，她就以为他很好说话。

江醇，你后悔了么？

孟瓷仰脸看向天空。

今天的天气很不好，阴郁，多云，刚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中泛着薄薄的湿意，浸得人衣襟发潮，总是不舒服。

江醇喜欢阴天。

他说，像他那样的人，就该活在阴霾之下，那才自在。

可就是那样一个厌恶极了阳光的人，为了保住她生命中的光亮，亲手扼住了伤害她的阴影，被刀捅伤。

她被人威胁，他便除掉了威胁。

不是从什么时候起，小雨又淅淅沥沥地淋下来。慢慢的，孟瓷的头发和衣服全部濡湿，漂亮精致的下颌角淌下水珠，早就无法分辨来源。

是眼泪还是雨水，上天都分辨不出。

医院是麻木的磨炼场。这里见惯了新生与死亡，看过人生疾苦，也享过天伦极乐。

院内座椅旁跪坐着一个女孩，在雨中的背影凄凉哀伤，像极了一幅定格的人间悲剧。

可在这偌大一所医院，她又不是值唯独得可怜的个体，多少人的悲伤不外露，在见不得人的地方肆虐发痛。

淋着雨，孟瓷的意识越来越清晰。不知怎的，她走到了江醇家楼下。那是一栋看起来很旧的居民楼，远远比不上她家房子气派。

但就是在这儿，江醇给了她所有的真心和好意。

那天风很大，她被他强行拉到家里，楼道门开着，耳边是萧萧涌入的风声。

他第一次失去理智，把她按在了斑驳的墙上，他的眸子是病态的猩红，唇紧紧抿在一起。

他说：孟瓷，你玩儿够了吗？

他受够了她一时兴起的欺哄与冷待，他想制止她，让她趁早滚远一点。

那时的孟瓷不知天高地厚，一心卯足了劲儿地搜刮男人们的在意。

或许是过于想弥补儿时的心理创伤，她在厌恶男人的认知上，逐渐叛道，享受起了男人们给她的温暖和关心。

慢慢，她心态变得扭曲。她开始恶意追求对她不屑一顾的江醇。

……

江醇家只住他一个人，孟瓷用江醇给她的钥匙进门，直接到了他的卧室。

这是她第一次进江醇的卧室。

卧室的布置简单利落，白色墙壁、棕色书桌、灰色的床单。

没有男孩子喜欢的手办模型，也没有能看出喜好的偏爱之物。只有一个长达一面墙的书架，里面镶嵌了很多涉猎天文地理、中英双语的书本读物。

孟瓷算不上学霸，但她的学习成绩也是年组百名榜里的一位。可翻看江醇的书架，她了解的书却是寥寥无几。

他看的书，含括了世界各地。

可他明明看过这么多书，了解过各样语言，却唯独不爱和人说话。对她也是如此，永远一副热爱孤独的厌世眼神。但后来，这般冷漠避世的人，却把对她的爱发挥得炙热难敌，敢为她杀人。

指尖滑过书架上的一排书，孟瓷看到一本带着粉丝樱花的封面，抽出来，她看到了书名：《伊豆的舞女》。

翻到书的第一页，目录是几行风马牛不相及的排列。

孟瓷没有读过这本书，她随手一翻，翻到了230页：

“我的天使的翅膀折断了。

为什么呢？因为我不想飞往你所在的死亡的世界。

这不是珍惜为你抛弃的生命。要是我死后能转世成一枝野菊，我明天就会追随在你的身后。”

这种偏文学式的作品不是孟瓷擅长的领域，单独看着一段话，她也领悟不出什么深意。只是浅显的，她为江醇感到不值。

她合上书，封面外的一段话映入眼帘：这是世上最美丽的初恋。

不。

孟瓷手一抖，书掉在了地上。

她不是江醇最美丽的初恋。

她丑陋，她不配。

视线缓缓下移，孟瓷发现地上掉下来几张纸片。她蹲下身，颤着手去捡。

第一张：孟瓷，挺坏的。——2011.2.19

第二张：孟瓷，避无可避。——2011.4.23

第三张：孟瓷，男人就该都爱你。——2012.5.20

字迹意外的工整，她仿佛能看出，书写之人当时的情绪格外克制。

……

孟瓷很多年没有哭过了，可在今天，她的泪腺就像坏了似的，眼泪流个不停。

她头痛，感觉头要炸掉。

江醇，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砸着玻璃，狭窄的浴室内自门缝流出汩汩的鲜血，猩红而刺眼。

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她有负于人，便想着弥补，至少要道歉。

可再见到江醇的办法，只有一个。

她想见他，于是付诸了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