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若尘宣布了,自己要和兄弟若铭去陈阁老家读书的事情,立刻掀起了惊天波浪,头一个反对的,自然是母亲田氏了。
“若尘,你胆子也太大了,是母亲没有管教好你,读书的地方,可是你这样的庶女能去的?”
“庶女,庶女,又是庶女,我们是人,生来平等,男女平等,嫡庶平等,嫡女能读书,庶女为何不能读书,还有,若铭若不读书,我们这一房就彻底没希望了,这是母亲你所需要的吗?”虽然孝顺,但若尘也看不惯母亲的懦弱和自卑。
其实她也知道,不能怨恨母亲的自卑,如今的环境就是如此,可她不希望自己随波逐流。
“你,你这说的什么浑话?”母亲气的全身发抖,第一次听见男女平等、嫡庶平等的话,不啻于天雷滚滚:“况且,你且认识几个字也就算了,可是,你弟弟,他不会说话,若去念书,可不让同窗时刻嘲笑吗?”田氏心疼自己唯一的儿子。
“弟弟他是可以说话的,那是迟早的事情,难道为了等若铭开口说话,就耽误他启蒙的时间吗,他已经足足八岁了,等不起了。娘亲,我就问问你,你想不想带孩子们回侯府?”
她见过母亲半夜起来偷偷擦眼泪,想是还留恋那个宅子,毕竟和侯爷生有三个孩子,感情还在,不是那么容易断掉的,何况,古代的女人,哪有现在的女人那样,主动提离婚的?只要男人不休她,就已经谢天谢地甘为舔狗了。
“什么都别说了,娘亲反对你们去阁老家念书,女孩子,就待家里,好好的练习女红,将来寻一良善之家,这才是正经之事。”
于是,不顾若尘的反对,娘亲将若尘关押了起来,又让徐妈妈看管若铭,不准放他们出门。
第二天,还是青玉引开了夫人,小烟和豆儿将若尘姐弟放了出来,坐了马车急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徐先生淡淡地说道:“手抬起来。”
他是迂腐的老夫子,一贯反对女子念书,如今却是国策,身为夫子也很无奈,不得不教几个女学生,但不会因为她们是女子,就不会惩罚,既然与男子读同样的书,写一样的字,那自然,也要承受一样的处罚。
坐在台下的梅弘公子有些担忧,而蓝晨则很期待,总算可以见识到她吃瘪了,看她这回怎么逃脱,想想她的手掌心挨板子的惨状,整个心胸都觉得特舒畅,仿佛任督二脉被打通一般的酸爽。
“且慢!”
蓝晨叹了一口气,果然来了。
多少事,就是坏在这个“且慢”上!
每次若尘说“且慢”,事情就起死回生了。妖孽啊妖孽。
徐先生板起脸:“白若尘,你可还有何解说?”
“先生打学生戒尺,用意为何?”
“那自然是学生犯了错。”
“对,学生犯错当然该打,可学生没有犯错,还一心向学,难道该打不成?打一心向学的学生,是先生的错,还是学生的错?”
“你?好你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今日第一天上学,你们姐弟便迟到,难道不应该打吗?”
“先生且看!”若尘使个眼色,若铭卷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面青紫一块:“这是我兄弟,翻墙而出时,手臂受了伤,我家娘亲不许我们念书,我们冒险偷跑出来,一心向学,这才迟到,难道该打吗?《论语》云,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若好学而遭罚,还考什么《论语》?”
先生气得说不出话来。
“还有,先生的戒尺,并不是真正的责罚,不是吓唬,而是一种手段,犹如禅宗的当头棒喝,表面惩戒,实则慈悲,如今我们为了前程而历经艰辛,先生不鼓励还处罚,那慈悲何在?”
徐先生脸色一沉,这板子再也打不下来,瞪瞪地看着这女泼猴,许久只得说:“休得聒噪,回座位上去吧!”
末了,却将自己桌上的一方砚台,塞到了若铭的手心,也算是一种“奖励”。
全体学生瞬间翻倒。
老夫子,也有今日,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
蓝晨苦笑起来,原来天下也有徐先生搞不定的学生。
若尘发现,徐先生的课很精彩,完全堪比她大学里风度翩翩口若悬河的教授先生。
只可惜,徐先生大半是对课堂那些男学生说的,对她们这三个女学生,完全置之不理的状态,所以,几节课下来,年岁最小的芷儿,在课堂打起了瞌睡,而年岁最长的墨表妹,要么,含情脉脉地眺望一心研读的梅弘公子,要么干脆拿起了手帕,开始绣鸳鸯。
只有若尘,是认认真真念书的,虽然她的字写的着实丑,丑得徐先生看了第一眼不想看第二眼。
若尘哭笑不得,这不能怪她,她钢笔字还是可以的,毛笔字只练习过一两年,在古代完全不够用。
末了,徐先生提了一个题目:“《管子》其文曰:“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让底下学生热烈讨论。
原来,考秀才,虽然是考四书五经,也需要融会贯通,所以有经验的夫子,会引导学生时时参与讨论,加强记忆和理解。
一时间,在座的男学生们,都热烈讨论起来。
大体都是提倡学而优则仕,梅弘公子更是提出《神童诗》“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在众人讨论热烈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冷笑,实在刺耳。
那冷笑发起人,自然就是若尘了。
她原本是不想参与的,得知自己身为女子,被先生忽略歧视,她也不想出风头,打算苦练毛笔字,可惜人家讨论的实在太热烈,而她在现代偏又出身在商贾家庭,成为学霸以后,父亲巴巴地找了回来,让她打理家业,她便替父亲打理家族企业,穿书之前都差点成了家族企业的接班人了,所以听到一帮书呆子在那里对商人嗤之以鼻,忍不住发出了“嘿嘿”冷笑声。
在座的男学生里,原本就有一个翰林之侄儿林皓,早瞧若尘不顺眼了,他暗自心悦萧墨,知道萧墨与若尘关系不睦,一直盘算什么时候,让若尘出个丑、丢个脸,以后莫要来上学了,见此情形,认为逮住了机会。
他于是高声说:“我们讨论的热烈,你一个区区女子,在这里发什么嘲笑,难道你有不同见解?”
若尘很后悔,自己就冷笑几声,怎么又成出头鸟了?
旁边的墨表妹立刻落井下石:“是啊,我也听见了,看来若尘姑娘还真的不同凡响,对那铜臭之物,还真的是津津乐道。”
若尘心想,这是你逼我的。
她站了起来,拿起墨表妹手里的一个玉镯子,“啪”地扔在地上。
顿时,周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呆了一般,看着那个摔碎了的玉镯子。许久,才被墨表妹的一声惊叫所惊醒:“若尘,你这个庶女,你,竟然如此无礼,砸我的玉镯子,你可知这镯子要多少银子?”
“就是嘛,墨表妹,你虽然出身官宦之家,可也第一直觉,就是拿银子衡量自己的首饰爱物,来证明此物的非同一般。银子与我们生活息息相关,明明需要它,为何装作一副嫌弃它的样子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如果没有商人的经商,天下物品都只管自给自足,那,墨表妹,你还有镯子可戴?同窗们你们还有笔可写字,墨可研磨?明明经商已经贯穿我们的生活作息里,为何要一提一个‘商’字,就一副鼻孔朝天,百般嫌弃的表情?自古风水轮流转,或许有一天,天下精英都以成为首富为自豪呢!首富说的话,成为励志之言,悬挂各学院里,大书特书呢!”
“荒唐,荒唐。”这番话,让这些嫌弃铜臭如翔一般自命清高的学子嗤之以鼻。
林皓站起来,抱拳于胸前对徐先生说:“这个女子,说着疯话,还请先生将她赶了出去,自古,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莫让铜臭气,沾染了我们这纤尘不染的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