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翰林,你养的好侄儿。”阁老忽然说道,声音沉稳。
林皓一怔,双腿已经开始哆嗦了。
他没想到,小小一个庶女,而且是被侯府赶到了庄子来的庶女,竟然能请得动阁老的撑腰。
林翰林顿时明白了,自己的侄子在阁老设的私塾里,请徐先生教导,肯定是闯祸了。
这个侄子,性格粗鄙,读书笨拙,如今都17岁了,连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有,想娶一房好的妻室都很难如愿。他恨自己没有儿子,否则怎么能培养到侄子身上去,原本族人打算让他过继了这个侄子,是他找借口,说自己还在壮年,还可以拼一拼,暂时给推了。
如今,果不其然,不知怎的,竟然得罪了阁老。
林翰林的额头上,顿时渗透密密的汗珠。
他恶狠狠看着林皓,怒斥:“蠢材,还不跪下给阁老赔罪。”
林皓急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阁老,林皓错了。”
阁老冷冷哼了一声:“林皓贤孙侄,可不敢当你的赔罪。”
林翰林赔笑说:“阁老,我这侄儿顽劣,到底是哪里错了,还请阁老指点,也好学生教训他。”
“你的侄儿没有错,好的很,你这好侄儿,我们阁老府是留不得了,徐先生也教不得了,还是请翰林另请高明吧,免得他在学堂里,又犯下欺凌幼小的事情来。”
林翰林听得脸色灰溜溜的,侄儿已经十七八岁了,到现在也不过是一个童生,有心入松涛学院吧,那边最低也必须是秀才,否则连入门的资格都没有。徐先生原本也是名师,启蒙是大材小用,当初也是求了又求,才入了阁老私塾的,如今怎么可能白白又丢了机会。
他赔笑说:“阁老,都是这蠢材之错,也不知道他是欺负了哪里的小公子,我自然要带了这蠢材亲自上门去赔罪。”
林翰林也是一个才子,见他态度谦卑,阁老自然不会步步紧逼,这才脸色稍霁,放缓语气说:“欺负的若是男子也就罢了,偏偏欺负一个才满十岁的女童和八岁的小公子,还是救了我孙女芷儿的我们府上的恩人,况且,这姐弟二人的父亲是江源侯府的白侯爷,你说,他是不是胆大包天?”
阁老身边的随从心腹管家,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林翰林看着若尘,若尘擦擦眼泪,装作委屈地说:“林老爷,若只伤了若尘,也就罢了,我那弟弟,吓得不轻,当场就晕厥了过去,现在还在马车上,神志没有恢复过来,如果他出事可怎么办?如今,若尘都不敢回去禀告娘亲。”
林翰林只听得满头发晕,虽然他是翰林,可对方却是勋贵之家子弟,林皓如此这般欺负弱小,传出去,这名声可是毁了,读书人的名声,那是第一等重要。
他的脸色恼了,抬起一脚,重重踢向林皓,喝道:“还不快快给若尘姑娘赔罪,来人啊,备下三百两银子,随我一起去若尘姑娘府邸上去赔罪。”
翰林是清苦的闲职,三百两可以说能置下一处四合院的宅子了,可见这林翰林是拿出了满满的诚意来赔罪,一方面是给阁老面子,希望阁老能既往不咎,一方面是希望阁老不要赶林皓出了学堂。
不曾想,阁老却说:“银子是该赔偿的,但你的侄子能否留在学堂,要看若尘姐弟是否原谅他。”
林翰林说:“那是,那是,林皓,还不去给你的若尘妹妹赔罪认错?”
什么,竟然要给那个庶女认错?林皓梗着脖子,道歉两个字,那怎么都说不出来,只愣愣看着若尘,心里恨她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拿马鞭抽她几十下,让她知道爷们的厉害。
见林皓一副不肯认错的样子,若尘淡然说:“算了,阁老爷爷,林公子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或许下次还会发生同样的事情。为了若铭的性命,我们还是退学算了。”
话音未落,只见林翰林,已经卯足劲,狠狠踢向了林皓的双腿后膝盖,林皓惨叫一声,双腿跪在了地上。
林翰林痛斥:“林皓,若你不真诚道歉,还逼你的同窗弟妹们退学,叔父府邸,你也不适合待下去了。”
这话说的够狠了。
林家就出了林翰林一个公务员,那是整个家族的荣耀,让林皓跟着他的叔父,也是为了求一个前程,而且林皓内心,是很盼望能够过继给叔父的,见叔父说了狠话,他不得不就势跪在了地上,对若尘说:“若尘姑娘,是我林皓错了,求姑娘原谅。”
若尘装作一脸被吓坏的无辜表情,呆呆的什么话都不说,实际上是拖时间,让他多跪一会,多记得点事情,以后莫再觉得她是好欺负的。
阁老咳嗽了几声,对若尘说:“若尘姑娘,林翰林有诚意,你看该如何处理,交你来办。”
阁老只说林翰林有诚意,没有说林皓道歉有诚意,显然内心对林皓依然十分不满。
林翰林忽然说:“若尘姑娘,你们的马车是否有损坏?”
若尘点点头:“是啊,就一匹老马拉着一台车,如今可都撞坏了,老马也发了疯了。”
“好,除开三百两,再送姑娘一匹马和一台车,林皓,你的坐骑就送给若尘姑娘了。”
“什么,叔父,那匹马,可是有汗血宝马的血统,怎么能给人拉马车呢?”林皓肉痛。
林翰林眼一沉,目光带着骇人的光芒,刀子一样剜在林皓的身上,让他闭嘴,不要再横生波澜。
若尘这才见好就收,给林翰林施礼:“多谢翰林大人。”
当天晚上,林翰林和林皓,以及若尘若铭,来到了十里庄子里(阁老年迈,已经自行回府去了),见来了这么多陌生人,装满三百两银子的箱子,还有一台簇新的马车,摆在院子里,田氏虽然感觉诧异,但还是隔着门帘,对翰林大人,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语,这事才算完。
等翰林他们走了,田氏急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翰林要送自家这么多银子。
若尘这才把林皓欺负他们姐弟的事情说了出来,田氏听了,又了不得洒了几滴眼泪。
青玉姑姑却说:“夫人,若尘姑娘把面子里子都给挣回来了,也亏得她性格是个刚的,不会让人欺凌。”
“娘亲,这三百两,先存放您拿,过几日我还想去黑市,找个护院回来,不然一屋子的老弱病孺,也怕被人惦记。”
青玉姑姑想说什么,又忍了下去,若尘看在眼里,没有说话,等旁人都散去了,才询问她,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我关在那黑市里,倒认识了一个仗义的男子,只是他只做工,不卖身为奴,他孑然一身,想找个地方安顿投靠。”
“此人可靠么?”
青玉点点头:“原本我们母女让人活活分开,不许我们关押在一起,还饿着豆儿,都是这个叫王三的小哥,仗义执言,还为我们母女打了几个人,看他拳脚上有些功夫的,而且也能驾马车。”
“好,那这事就交给青玉姑姑你去办,你看可好?至于工钱的话,只要价格合适,他不是狮子大开口,就好。”
晚间,在房内,田氏拉着女儿手,流泪,说:“都是母亲无用,凡事让你出面,哪家大户人家的女儿,不是关着养的,却让你抛头露面,你才十岁……”
“娘亲,弟弟还小,若尘能出头就出头,如今阁老爷爷对我们也不错,凡事靠自己,总是没有错的。”
在现代时,若尘原本出身富豪商贾人家,但父亲重男轻女,见母亲生了个女儿,将她们母女赶了出去,母亲几乎净身出户,是母亲打工养活了若尘,而且成为学霸,考上名校,父亲后来又来认了女儿,让她经营家族生意。因为父亲找后来的女人生的那个儿子,十分不争气,智商也很低,完全没什么用。为了母亲,她虽然没有全部原谅父亲,但也接手了家族生意,若不是书穿了,她就成了家族生意的实际继承人。
而在这里,娘弱,兄弟小,爹爹不理睬,依然是无依无靠,不过是把现代生活里曾经体味的那把苦,再升级了一次而已。
老天给一手烂牌,我偏要打成王炸。
若尘的眼里,闪烁着倔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