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吵嚷声愈演愈烈,震得门扉不断颤动,散起的灰尘在晨曦中飞舞,许安皱了皱眉,把被子堆到一边,侧身坐在了床沿上,左右舒展舒展了筋骨,一挺身站了起来。
阳光和熙,金黄的柔光顺着窗洞探进来,许安脸上的细小绒毛在晨光中笼上了一层金边,英俊的面容如神似佛。
“活着真好。”
没有扒人衣服的老太太,没有活埋人的鬼老头,没有一睁眼就被深埋在一片黑暗无法呼吸的恐惧,更没有青面獠牙的老道......
暖和的日光驱散了许安身上最后一丝阴寒,脑海中沉浮的无字皮卷研究了一会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只好将之先放在一边,吱扭一声推开房门,迈步走向声音嘈杂喧嚷的院门。
灯笼昨晚许安归家后就已经取下,毕竟灯油钱怪贵的,许安家的茅屋土房看起来与其他家户也就没了什么不同。
好几十号村民聚集在许平许安家门前,有老有少,大人娃娃夹在一起,或站或蹲,像一锅煮沸的水,许平和王氏正立在门前,被一个四十多岁的农妇扯着衣襟哭嚎。
开木门的吱扭声不大,人群却瞬间静下来,落针可闻,几十双眼睛盯着皮肤微黑的英俊青年踏出房门。
许安下意识抬手遮住迎面照射的阳光,指缝间正瞧见几十双直勾勾看着他的眸子,心中陡然一惊。
什么情况?
拉着许平的农妇瞅见许安,顿时撒手放了左右不是的许平,踉踉跄跄就朝许安冲了过来。
脑子一蒙,腰身一紧,竟被这个大婶一把抱了住。
“我家二狗,二狗找不到了啊”大婶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身子半拖在地上,抱着许安哭嚎。
许安有些不知所措,两边手臂下意识抬起,不知道该放哪。上辈子加这辈子,许安连鬼都见过了,可还真没见过这阵仗。
“我家二狗,前天跟你...你俩一块出去的,他还没回来啊。”
“山里面豺狼虎豹那么多,还有毒蛇虫子,我家二狗从小就没受过苦,呜呜呜呜呜,我的天诶”
门口的村民们瞧见热闹,也俶的围拢上来,议论纷纷。村里消息传得是最快的,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乐子,戏班子也从来不会到他们村里,要想看戏?那得到城里才行,自然而然养出来爱看热闹的性子。
“造孽啊!张寡妇好不容易....”
“许二你落山里那么久,被山精迷了眼啦?发生什么事了,张二狗跟你一块出去的,你瞧见他了没....”
发生什么事了,原身是怎么死的...
张二狗...好熟悉...
许安的脸上忽然泛起一丝狰狞,眼前一黑,一股记忆自脑海涌现,脸上下意识的泛起恐惧之色。
半合上的眼皮瞄了眼还挂在他身上的张寡妇,许安瞬间做出了决定,顺势就身子软塌塌滑倒在了黄土地上,牢牢合住眼睛。
溅起一片尘土。
见许安晕倒了,周围的村民一下乱了,登时围上来,七手八脚,几个抬头,几个抬脚,几个抬胳膊的把许安架起来,扶回了屋子。
......
闭着眼睛被村民晃晃悠悠抬着,装死的同时查看这段新出现的记忆。
他看到一个三十岁的邋遢汉子满脸兴奋的拽着他摸进了荒山,到了一处枝繁叶茂,老根虬曲的古树前,撩开重重的藤蔓灌木,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穴。
洞穴深处是间墓室,不大,但精致,居中一口朱红棺材,地面上散落不少陪葬器皿、铜钱金银。
明晃晃的宝光闪了他们的眼。
这时墓室口的烛火忽的一颤,黑暗中摇曳的烛火变成幽幽绿色,噗嗤一声,似有人吹烛,细小的烛火闪烁一下只剩一缕青烟。
许安毕竟年纪不大,心里毛毛的直发慌,但邋遢汉子眼里只闪烁着贪婪的光。
黑暗中,二人看见,朱红棺木前忽然出现一个人影背着他们僵硬的立着,麻衣道袍,灰白的头发挽起,用一根木簪子插着。
“老道,俺们先来的,你可别想占爷爷便宜!”许安还没出声,邋遢汉子就先急了,嘴里开始嚷嚷。
咔咔咔,渗人的骨头摩擦声。
老道缓缓转过头来,一双白翳的眼睛盯着许安和邋遢汉子,双颊枯瘦干瘪,黑黄的獠牙撑开嘴角探了出来,青面獠牙。
邋遢汉子惨呼一声掉头就跑,许安稍楞一下,微黑的脸刷的惨白,也跟着夺路而逃。
青面獠牙的老道直挺挺的转过身,额上经脉发黑,关节似乎不能弯曲,几次向前纵身,都硬生生止住,枯瘦的脸上浮现出些挣扎狰狞。
“吼!”老道干巴巴的声道中挤出一声嘶吼,白翳的眸子缠绕出一缕血色,一跃数丈冲出了幽暗、阴气森森的洞穴。
两道亡命身影在林间小径拔足急奔,杂乱横生的枝叶如刀子般在他们身上拉开道道细口子,二人只是护住五官,时不时回头瞄一眼,继续拔足狂奔。
一道麻衣道袍的身影在不远处坠着,在茂密的树丛中一跃一跃,对路径上拦路的枝叶视而不见,径直撞过去,距离飞速拉近。
两人七拐八拐早已失去了方向,仿佛每一颗树木都似曾相识,仓皇中奔到了一片乱葬岗,视野瞬间开阔,目之所及只有几处坟堆,几颗干枯歪斜的老槐树。
邋遢汉子骤然一回头,青面獠牙的道士距离他们已只剩下十余丈、几个纵跃的距离,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这僵尸道士时不时就会原地顿一下,他们二人早就成了僵尸嘴中食。
邋遢汉子眼底冒出一抹狠色,看着身边跑的满头大汗的许安,猛地一推...
许安本就跑的腿软疲乏,只靠一口气撑着,猝然失去平衡,如滚地葫芦滚了几圈,一脑袋磕在青石上;
......
天色深了,村子里又是一片黑暗,万籁俱寂,连鸟叫虫鸣都欠奉,只有一户人家门口高高挂着一盏灯笼,晚风轻轻吹拂,灯笼摇晃着散发出如墨夜色中唯一的一点光亮。
一个四十来岁的农妇大婶通红着眼睛,提着一盏纸灯笼出了院门,消失在了浓厚的黑暗中。
朦胧的灯笼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传来轻轻地呼唤。
“二狗,二狗...”
......
荒山山脚,靠着小荒村的一片山林边上,忽而传出了咔嚓咔嚓踩断落叶的声音,一道黑影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然后扶着树停下,清冷的月色淌下来,流入黑影的口鼻,轮廓依稀看得出是个有些邋遢的汉子。
邋遢汉子遽然仰起头,灰白的瞳孔死死的注视着皎洁月华,犬齿缓缓伸长生长,突出唇外,发出无意义的嘶嚎。
良久,邋遢汉子狰狞大变的面孔一转,灰白毫无生气的瞳孔僵僵的看向小荒村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