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01章 眼前一片朦胧(1 / 1)沈劲风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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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去钗环,洗去铅华,青瓷躺在锦绣柔软的床榻上,沉入了这段日子以来最沉稳的梦境。

她,太累了……时间转眼而逝,一晃儿已经过了月余。期间,青瓷回家看过韩紫鸢两回。每次都是通过幽涵请得无名的同意,两人自月夜一别,竟再也未曾见面。

而这一个月,青瓷每夜均如幽涵所言,只需与一个客人品茶酌酒,吟诗奏曲即可。雅阁内,没有摆设床榻卧锦,只有桌椅筝琴,以及两名丫鬟。一方面是为了使唤方便,另一方面也是避免有客人忘形乱性,伤到青瓷。

在现代时,因为黎落喜欢弦乐,所以青瓷在黎远堂的安排下,各类乐器均有涉猎。加之她先前就和母亲莫云学习过古筝,触类旁通加上天资聪颖,就连那些名师都对她赞不绝口。

色艺双绝,没过几日,艺妓嫣然的美名已经传遍魏国都城。达官显贵和许多自命的才子墨客蜂拥而至,意图一睹佳人芳容,与她把酒言欢,吟诗作赋。

只可惜,每日一位的名额实在是难以满足众人需求,为了争取这个机会,媚轩每日里都会上演一出权利和财力的较量。胜出者得意洋洋,失败者垂头丧气,俨然是一副缩小的官场和商海。

对这些,青瓷毫不在意。无论面对的客人是何种身份,始终不卑不亢,淡然相对。虽未寒若冰霜,却也不曾曲意逢迎。就像天上高悬的月,可望又不可及。

然而,她越是这样,那些食子越是心动不已。见惯了那些莺莺燕燕,男人们早已没了兴致。若是可以赢得这种冷艳高傲的女子芳心,才可以满足他们那颗自傲的心。而对这样的女子,自然不可有丝毫亵渎,否则佳人一怒,自此难觅芳容可就糟了。

所以,这些有财有势的男人们非但没有逾距之处,反而都收敛了性子,谦谦君子一般。金银财宝更是毫不吝啬,除去付给媚轩的银子外,对请次的馈赠亦是五花八门。金银玉器、古玩字画,胭脂水粉数不胜数。对于这些,青瓷也不推辞。既然无名让她留下,那她就毫不客气地留下了。除去将来寻找韩慕冰必要的盘缠外,她也想给韩紫鸢攒下足够的嫁妆。母亲不在了,就让她这唯一的姐姐来操心吧。

紫鸢的身子早已痊愈,比离开韩府时水灵了许多,脸颊也染上了粉红的色彩,娇俏明媚。

对于青瓷将她一个人留在这空荡的宅院,紫鸢倒是没有什么怨言。每次都开心的收下青瓷带来的银票和珠宝,小心藏好,再笑逐颜开地送她离开。

又是一夜繁华尽,青瓷回到房内,洗澡水早已备好。丫鬟知道青瓷的习惯,见她回来,便纷纷退了出去。

如往日一般,青瓷将门窗锁好,在屏风后褪去衣衫,浸入温热的水中。

清澈温暖的水柔柔包裹着裸露的身躯,带走所有疲惫和烦恼。青瓷满足地轻叹一声,合上眼,更深地滑进浴桶,只将颈部以上露在外面。青丝披散在水中,悠游婉转,好似有了生命一般。

美人沐浴,如画一般。

突然,外间屋子,有轻微的响动传来。

纵然是在沐浴,青瓷仍然保持着警觉。毕竟这里是青楼,大意不得。所以虽然动静不大,却依然被青瓷听在耳里。

方才沐浴之前,她已经细细检查过,门窗均已锁死,这声音来得极为蹊跷。

慢慢起身,免得水声响起惊动来人。青瓷缓缓跨出木桶,轻轻拿架上搭着的衣服穿在身上。还未来得及多做考虑,却听得有脚步声向着这边走来。

青瓷深吸一口气,猛然起一脚踹倒屏风,接着纵身而出,向着脚步声传来之处挥出拳脚。

来人底细不明,唯有先发制人,才是上策。

来者明显没有想到青瓷会有这一招,猝不及防之下,已经被她逼近身前。

见突袭即将得手,青瓷心中一喜。正欲一招制敌,谁知眼前人影一闪,已经不见踪影。

变故突然,青瓷心中大惊。自己的身手虽然不算高手之列,但是素来身手敏捷。哪知道突然发难,竟然连对手衣角都未沾到!

心知不妙,青瓷急忙顺势向前,准备拉开距离之后再作打算。身行刚动,腰间忽然一紧,整个人被大力向后拉回,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两只手臂也立刻被禁锢起来。

说着,箍住青瓷腰际的手臂收得更紧,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一丝缝隙,透过薄薄的衣衫,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不。”回答得斩钉截铁,苍邪觉得这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虽然那个女人清甜的味道和柔嫩的肌肤确实感觉不错,但是若说他因此便会沉迷,也未免太小看了他。

“果然啊,人意改不得天命。”无名摇头轻叹,“只不过你要想好了,今夜错失良机,他朝必将付出十倍努力才能挽回。”天意不可违,强求不得,看来一切必须按照命定的路去走了。

苍邪不语,抬头望向天上明月,那一瞬间,无名在他眼里看到了分明的嘲讽。对此,无名毫不介意。若不是自己窥破天机,亦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俊美绝伦,玩世不恭的苍邪,会与一个女子纠缠半生。

两人沉默无语,各怀心事,独酌自饮。

风动叶沙沙,寂静夜更深……

青瓷离开二人,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怒火熊熊,烧炙着她最后的理智。这个男人,令她厌恶,愤怒,却又有着难以抑制的畏惧。说不清,道不明,从理智最深处衍生而来的畏惧。

这种畏惧,让她本能的想要逃离,远远离开那个妖邪,眸中却深沉得望不到底的神秘男子,不愿与他再有丝毫交集。

“慕冰……”躺在锦绣铺就的床榻上,青瓷望着头顶层叠的薄纱,喃喃念道。今夜的遭遇,令她更加思念他,思念那轻烟薄雾桃花氤氲的夜晚。

一年以后,自己重获自由之时,是否可以找到他?

“姐姐。”那夜一场风波,苍邪天明之后便匆匆离开,青瓷的生活再次平静下来。这一日正思虑着是不是和幽涵请假回去看看韩紫鸢,忽听得门扉声响,一个娇憨的声音传了过来。

“鸢儿?”青瓷看着眼前笑得明媚的少女,连忙站起走到近前,将门关好,拉着韩紫鸢坐在桌边,讶异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韩紫鸢从来没有问过她在哪里谋生,她也没有刻意去说,免得这丫头知道了胡思乱想,横生枝节。

“鸢儿问她们了呀。”韩紫鸢指了指门外,青瓷立刻猜到是那两个服侍的丫鬟说的,当下顾不得计较,拉起韩紫鸢的手,柔声道:“这里面的原因,姐姐有空的时候慢慢和你解释,你稍坐片刻就赶紧回去吧。”无论档次多高,这里终归是青楼,实在不是韩紫鸢该来的地方。

“姐姐,鸢儿顶着太阳走了半天功夫,才刚坐下,你又要撵鸢儿回去?”韩紫鸢扁着嘴,可怜兮兮道:“我知道姐姐为了赚银子养活鸢儿,忙得顾不上回家。可是今天是姐姐生日,鸢儿这才央求她们带我来见你,想要给你一份惊喜的。”韩紫鸢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何物。

听韩紫鸢这么一说,青瓷顿时怔住。已经想不起有多久鸢儿没有和她撒过姣了,今日这样,反倒让她有些难以适应。

伸手接过韩紫鸢递上的荷包,看着上面粗糙的针脚,青瓷心里说不清的感觉。

看着青瓷脸色变幻,韩紫鸢起身依偎进她的怀里,歉然道:“鸢儿以前不懂事,冷落了姐姐。鸢儿现在长大了,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求姐姐不要和鸢儿一般见识,好不好?”

“鸢儿真是长大了。”青瓷伸手搂住韩紫鸢,欣慰道:“只要你体谅姐姐,再多的苦姐姐都愿意吃。”

姐妹二人拥在一起,场景温馨甜蜜,令人动容。

良久,韩紫鸢从青瓷怀中仰起头,娇笑撒娇道:“姐姐,鸢儿饿了。”

“啊,是呀,已经晌午了。”青瓷笑着松开韩紫鸢,“走吧,姐姐带你去吃饭。”听说不远的醉香楼饭菜极是有名,想必会合韩紫鸢的口味。

“不要,姐姐。”韩紫鸢拉着青瓷衣袖,可怜兮兮地摇晃着:“鸢儿想吃姐姐亲自做的菜,已经好久没吃到了。”

犹豫了一下,青瓷脸上露出笑容:“那好,你在这里等着,姐姐一会儿就回来。”说着施施然起身,走出门去。

“嗯,姐姐辛苦了。”韩紫鸢也起身将青瓷送至门外,这才转身掩上房门。

半个时辰之后,当青瓷端着几样菜肴回房的时候,原本整洁清雅的清心阁已是一片狼藉,而那个娇憨俏丽的韩紫鸢已是踪迹全无。

将手中托盘慢慢放在桌上,青瓷显得分外平静淡漠。

移步走到床头梳妆台前,拂开满案扑洒的水粉胭脂,那个盛放首饰珠玉的精致木匣已经不见,床边放置着银票钱财的箱子业已洞开。

眸中伤痛盈盈,却终于没有化作泪水滑下。拿起丝帕慢慢擦拭案上狼藉,青瓷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既然已经猜到她来是别有目的,又何必真的下厨为她劳累?”一个白衣人影在门口出现,飘逸俊雅的容貌,清越微哑的嗓音,正是公子无名。

“虽然知道,却还是想要试上一试。”说她愚蠢也好,说她天真也罢,她就是想要存留着最后一丝幻想,幻想韩紫鸢来此真的只是想要为她庆祝生日。

结果,她真的留给了自己一个“难忘”的生日。

看着青瓷萧索的背影,听着她微微颤抖的嗓音,无名的心中一痛,忍不住走上前去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不要把心事都压在心里,哭出来会舒服许多。”松松揽着身前的人儿,给她依靠的同时却又不去束缚。手背,有凉凉的液体溅上。

身子被无名温暖的气息包围,没有暧昧,没有唐突,只有关怀和呵护,这样的感觉,青瓷从未感受过。不觉间已经倾泄出满腔哀伤,在无名怀中泪如雨下。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派人暗中保护于她。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带她回来。”方才青瓷忽然找到他,请求他派人尾随保护自己的妹妹。这样怪异的要求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尾随而归,便看到了这满室凌乱。

“不必了。即使这次可以找她回来,以后依然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无声地哭泣着,青瓷哑声道。“只求公子费心,保护她一路平安就好。”若是她没有猜错,韩紫鸢应该会回到韩府。向来心高气傲的她,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有机会衣锦荣归,自然不会放过机会。

说到底,韩紫鸢骨子里流的终究是韩府的血。自己可以为她做的已经做了,事到如今,只能盼着韩老爷看在钱的份上善待她一点,也就不枉韩紫鸢这一番算计。

深吸一口气,青瓷背对着无名拭去脸上泪痕,轻轻挣脱圈着她的双臂,转身垂眸,深施一礼:“公子的恩德,青瓷没齿难忘。他日,必定涌泉相报。”

看着那僵硬的背影,无名在心中轻叹一声,收回了双臂,反身走出房外合上门扉,静立片刻,这才缓步离去。

木然坐在桌边,将已经冷了的饭菜推至一旁,青瓷从怀中取出韩紫鸢送来的荷包,缓缓的,慢慢的,将上面的丝线寸寸抽开。

喜庆鲜艳的荷包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块白色的布,惨白得令人绝望。

上面的娟秀小字,清秀柔美,却字字如同利剑,刺得青瓷心血淋漓。

“莫青瓷,我恨你!”开篇六个大字,引出了韩紫鸢堆积在心头数年的不满和怨恨。母亲对青瓷的宠爱,韩家最出色的男子韩慕冰对青瓷的呵护,青瓷绝世的容貌和才情,都成了韩紫鸢妒忌憎恶的理由。而韩家对她们的排斥冷落,母亲的失宠受辱,也都被韩紫鸢归咎在了青瓷这个与韩家没有半点关系的拖油瓶身上。

“虽然你处处比我出色,怎奈苍天有眼。现在,你是青楼歌妓,我是韩家小姐。从今以后,再不相干!”笔至此处,戛然而止,残墨狰狞晕开,像是干涸的血。

从今以后,再不相干!再不相干……

凄然一笑,青瓷端起茶盏倾倒在布上,看着茶渍和墨迹交织模糊,眼前渐渐浮现出那已经久远的情形。

“姐姐,你是不是肚子饿才哭啊?给你,鸢儿这里有好吃的。”那一年寒冬,刚刚八岁的青瓷因为奉茶时失手摔碎了茶盅,被韩夫人痛打一顿后跪在院中反省。

母亲被关进柴房,无法前来救她,大雪纷飞,饥寒交迫,青瓷瘦小的身子在漫天白雪中颤抖,像是一株无根的草。

膝盖早已没了知觉,口中呵出的气将睫毛冻在一起,眼前一片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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