辄止从不反抗,只是倒下的时候,会搞出很大的响动,在浅尝的肉屁股坐到他小肚子上的时候,也不推开她。
莫离会在听到响动的第一时间跑过来,看着被压在地上的,脸色不很好的辄止,通常情况下,都会一把拎起浅尝,凶神恶煞的逼问:“都干什么呢?”
辄止绝不会跟莫离说浅尝的不是,他就是咳,死命的咳、咳、咳……
听得莫离感觉自己的心肝肉都要被他咳出来了,然后,一把揪过浅尝,哇啦哇啦:“你怎么当姐姐的,都不知道你弟弟身体不好么,再让你欺负你弟弟,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啪啪啪”,一会儿功夫,就把浅尝白嫩嫩的肉屁屁拍红了……
一想到那对熊孩子,莫离就忍不住的想笑,浅尝以每天早晨第一个抢到卫生间为荣,没想到今天早晨被洛邈抢了,可以想象,她那小嘴,现在肯定撅得老高。
洛邈毕竟十来年不说话,语言功能也不比个刚学话的孩子发达多少,所以浅尝那声疑问,并没有得到洛邈的回应,莫离笑出声来,才听到沉默良久的洛邈低低的,口齿略显含糊的说了句:“我想你!”然后,极快的,挂掉电话。
把自己的感情向自己喜欢的人坦白,当面说,干脆直接,可好多人一见面,连说话都不顺畅,何况是表白那么不好意思的事情,那就退而求其次,选择打电话,避免了面对面的尴尬,不过,听到对方的声音,好像也十分紧张,所以有些人选择动笔写出来,或者在键盘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出来,似乎迂回些,就不会紧张,也避免了许多尴尬,只要不是当面的,就不会感觉有多丢脸了。
洛邈显然就是这种当面不敢,电话也不好意思打的腼腆家伙,如果不是实在紧张她,怎么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张口向她求婚?
卸除了紧张气氛,他就又躲回蜗牛壳子里,被她逼着诉说思念之情,脱口而出后,连等她回一句“我也想你”都来不及,挂的这样快,或许是有“赶紧给浅尝和辄止腾卫生间”的意思,但,更多的确是源于羞涩吧!
其实,她蛮喜欢逗他,然后欣赏他窘迫的样子她果真不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人呢!
眼瞅着已经三十岁了,内心世界却比辄止还单纯,绝对堪称奇葩,还有,他那张雌雄莫辩的脸,岁月流年竟没在上面刻下任何痕迹,时间似乎静止在他跳下天桥的那一刻,尽管很多人说她长得年轻,可跟他站在一起,总会让她油然生出一种自己在“老牛啃青草”的恍惚感。
考虑着一会儿尽可能把自己打扮得嫩一点,稍后跟他在公证处合影的时候,让他尽量拿捏出老成持重的样貌来……
坐起身子,认真的打出来:我也想你我们在公证处门口见,别忘了把我的身份证和户口一起带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到:我送完浅尝和辄止就过去,你看好时间,不要去早了,等得着急。
这次没有及时回复,不必问也知道,肯定是在服侍她那两个难缠的小犊子呢,不等她回复,就又接到一条短信:我的意思不是说你着急登记,是怕你等我太久,会着急!!!
莫离双手捧着手机笑了好一会儿,才又回复了个:呆子
“这么早起来,就忙着和洛邈情意绵绵?”是关甯戏谑的声音。
莫离干干的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收了手机,转头看过来,并极自然的招呼一声:“小姑姑。”
关甯大包小包的走进来:“就知道你今天肯定不会赖床,喏,给你煮了碗面带过来,还有一套礼服,估计你今天应该想这么穿,快吃,吃完之后,让化妆师过来给你化个妆。”
莫离摸摸肚子,呲牙一笑:“小姑姑来的真是时候,我还真饿了。”
接过保温桶一看,是家常打卤面,握着筷子一翻,确定卤子里用了虾干、鸡蛋、精肉、莴苣、黑木耳、胡萝卜、葱、姜……莫离愣了一下,心底生出一种异样感觉。
关甯挨着她坐下来,伸头瞄了一眼桶里的面:“怎么,你不喜欢吃这个?”
这可是关甯带过来的,挨过饿的人,一般都不很挑食的,莫离连连摇头:“小姑姑不但知道我饿了,还知道我想吃面,太厉害了。”说完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用筷子卷起一大卷,直接送进嘴里,却在品尝出滋味后,再次愣住这个味道……
关甯观察着她的表情,最后还是说了实话:“其实,我之前给你带的是包子粥,这个是沈夜做的,就在医院的食堂做的。”又看了一眼莫离的表情,赶紧补充:“你要是不喜欢吃,那我再去买一份,这个时间附近的早点摊子应该开了。”
莫离无所谓的笑了笑:“小姑姑,我不挑食的,就像那句不管是黑猫还是白猫,能抓耗子就是好猫用我的话说,就是不管馒头包子面条粥,能吃饱就是好饭。”
又卷起一大卷塞嘴里,含糊不清的:“何况,能让万恶的剥削阶级给咱小老百姓做饭,这是个多么难得的稀罕事,怎么能不吃,一定要吃,还要把汤都喝干净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哇!”
关甯踌躇的:“离离,沈夜他说……”
莫离又吃下一口,抬眼看关甯:“他说了什么?”问完喝了一口汤。
“他说,你要是喜欢吃,以后天天做给你吃!”
“噗”嘴里的汤和面喷出来,全洒在关甯那张看不出年纪的精致面容上,一瞬间,汤水淋漓,左眼下和鼻梁上还黏着两片嚼得半烂不烂的葱叶,右嘴角还挂着一截半长不长的面条。
莫离实在尴尬,本想抓毛巾,却把床单拽了过来,举着就要给关甯擦:“小姑姑,我不是故意的。”
被关甯搪开:“没事没事。”用面纸擦拭着,气质美女就是不同,连狼狈的时候,动作都是这么优雅,擦得差不多,才开口问她:“你不想他再做给你吃?”
莫离点头:“嗯。”
关甯想也不想:“为什么呢?”
莫离一本正经的:“难道小姑姑没听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关甯干笑两声:“也不能总把人往坏的方面想吧?”
莫离想了想:“那肯定就是昨天掉下去把脑子摔坏了,万一存了积水什么的就不好处理了,姑姑还是让他早点去做个脑吧。”
关甯不好再多说什么,败退去清理自己了。
莫离当真把汤都给喝干净了,连姜末都不剩,放下碗之后,发了会儿呆,拎着关甯带来的礼服进了洗手间。
真没想到,关甯带来的竟是这样一件,合体剪裁的素红缎面旗袍,小鸡翼袖,领口、袖口、襟上手工绣着层次鲜明的小桃花。
这老旧复古的样式,穿在身上,倒也衬出新潮感,可见,这是个极具包容性的时代。
认真的洗漱,看着镜子里年轻的脸,自问自答:“你开不开心?”
“嗯,我很开心。”
“为什么开心呢?”
“从今往后,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他那么喜欢我,一定会对我很好很好的,所以,怎么能不开心呢?”
“既然开心,那就笑啊!”
对着镜子,微微的笑,其实,她笑起来,也不像有些人说的那么难看么,至少,她自己是这么感觉的。
“对,就要这么笑,笑给洛邈看。”
整理好情绪走出洗手间,化妆师已经摆好家什儿等着她,莫离觉得这个化妆师也是关甯请来的,技术水平肯定是过关的。
其实她昨天的状态还是很不错的,只是医院方坚称怕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摔坏了脑子,要留院观察观察。
莫离很不服气,说一起掉下去的还有洛邈和沈夜,怎么不见要求他们“观察”。
人家现成的借口,就说前几天她刚被揍破脑壳子,这才出院就又进来了,谁也不敢担保会不会引起旧伤复发,如此完美的理由,莫离是想走都没办法走了。
其实明白的人都知道,那是某个家伙为了防止某两个提前过“洞房花烛夜”而搞的特殊隔离手段。
这里是医院,就算是高间,也没给准备梳妆台,不过化妆师的配套设施绝对完善,有带很大一片镜子的化妆盒。
莫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施脂粉,淡扫蛾眉,仿佛来自旧的新嫁娘。
不算年轻的化妆师那张精致妆点的脸庞挤进镜面:“怎么样,还满意么?”
莫离笑着点头:“你很厉害哦!”
化妆师沾沾自喜:“那是当然,偷偷告诉你,我是专门给电视台的主播或者来参加大型活动的男女明星化妆的,这种私活是不接的。”
莫离拉长尾音:“哦”
但化妆师已不再多说什么,给她妆点完了后,再照镜子,莫离自己也忍不住赞叹:小姑姑请来的化妆师就是厉害,瞧瞧,水平多好,连我自己都要爱上自己这张脸了。
化妆师前脚出门,关甯随后就拎了把伞走进来,莫离看看窗外,是很有小资情调的绵绵细雨。
关甯把伞递给莫离,莫离拿在手里,手感十分不同,细看,这才发现,关甯竟带来了这样一把伞,紫竹的柄,八十四骨的架,油纸的面,铺缀着一树桃花,而今这样的好手艺已不多见,再过个三五十年,估计可够申遗标准了。
可莫离拎着这好伞,却感觉表情都僵住了,老半天才找回声音:“小姑姑,我是去公证,又不是去玩,这样走出去,会引起围观的,搞不好公证处的办事员会当我是神经病,让我出示神经正常的检查书,不然拒发结婚证给我们。”
关甯一脸不认同:“街上好多穿汉服的姑娘,也没见谁大惊小怪的围上去,你不要太紧张,自己吓唬自己。”
不多大一会儿,强打起精神的米夏也推门走进来了,见到莫离后,是真来了精神,还吹了声嘹亮的流氓哨,由衷赞叹:“我的眼光果真准,瞧瞧,我们家离离多脱尘,幸好表哥下手够快,不然,你这块璞玉一定会被某些奸佞宵小磨巴磨巴,偷偷揣起来带走了。”
这比喻,真具米夏特色。
时间差不多,莫离该出发,没想到一推门,首先见到的竟会是沈夜。
他的表情难得现出片刻的呆滞,眼睛却晶亮,有点像辄止看到红烧肉。
莫离有点尴尬,把伞拎到身前,应该是下意识的遮掩动作,只是伞面没撑开,是无论如何都遮不住玲珑的曲线的。
沈夜看见她动作,眼神跟着一沉,恢复从前的面无表情,声音清冷:“我脑子没问题。”
莫离:“啊?”
他又补充了句:“不需要做什么检查。”
莫离终于反应过来,原来是针对“无事献殷勤”那个事做出回答,难不成那个时候他就在门外,还把她跟小姑姑的对话听得这么清楚,果真是个“奸佞宵小”,都不知道非礼勿听么?
心里啐他百八十遍,面上还要拿捏出大方笑容:“这样啊,嘻嘻,哈哈哈……”
沈夜深深看她一眼,拎着车钥匙,转身就走:“我送你去。”
都不用莫离出声,米夏已经抢先:“这怎么行,那样跟让头饿狼暂代牧羊犬的工作有什么区别啊?”
语惊四座,连瞿让都对她偷偷的竖大拇指,唇语:“女侠,你说出了我们大家的心声,放心,明年今天,我会为你默默的上柱香的!”
沈夜却顿住脚步,转过头来,看了看紧张的挨在一起的莫离和米夏,微微蹙眉,好一会儿,突然抬手把钥匙丢给关赫瑄:“外面下着雨,不好打车,你送她过去吧。”说完之后,不等关赫瑄回应,转头就走。
大家面面相觑,瞿让却抚着光洁的下巴,小声咕哝:“这是打算改邪归正了?也实在不像我们夜少风格,难道这位是被人调了包的?”
这一天,并不是什么具有纪念意义的特殊日子,所以没新人前来扎堆登记,也就没有排出老远的等候者,更见不到挤破头的情况。
又因为下雨,民政局门口甚至有点冷清。
莫离下车后,谢过关赫瑄,实在不好意思穿着这身衣服,再撑开那样一把伞在雨里晃荡,直接把收起来的伞顶在头上,急匆匆跑进民政局的大门。
跑进来后,挥手跟车上的关赫瑄告别,接着伸手掸掉刘海上的水珠子,摸出电话看看,按照平日的时间来算,这个点,洛邈应该已经把浅尝和辄止送进学校了。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发了条短信:到学校了么?
不多时就收到回复:天不好,路上有点堵,出门很早,结果还是迟到了,浅尝和辄止刚跟我道别,我看着他们走进校门,现在马上打车过去。
不难想象洛邈脸上的焦急表情,莫离绽开笑容,回复:别着急,慢慢的,我也在路上呢!
他立刻回复,虽简单却极具穿透力的两个字:等我!
她坚定的写下:我等着你来,不见不散!
现实社会中有很多实例教育她多余的话不要说,譬如嘲笑他人,或许回头就被他人嘲笑譬如恶毒的诅咒,或许转身就落实到自己亲近的人身上再譬如,不见不散这种话,最后常常以不再见面做结……
莫离只是想告诉洛邈她坚定的决心,可没料到,这一等就是一头午,始终不见他来,明明没多远的距离,难不成是出了什么意外,怎能不担心呢,发短信:在哪儿呢?
没有回复,更是紧张,又发:出了什么事?
难不成是路痴的他没找到地方?没有回复,继续发送:我在区民政局等你,你怎么还不来,不要吓我,收到给我回个消息!!!
还是没有回复,就算痴了找不到路,短信总会回吧?索性拨打电话,没有关机,却始终无人应答。
一旦焦急,也顾不上会不会招引异样目光的问题了,走出民政局的大门口,撑开油纸伞,站在最显眼的地方,朝着洛邈该出现的地方张望,又一个下午过去了。
其间,莫离拨打多通电话,连米夏都问过了:“夏夏,知道你表哥在哪儿么?”
米夏惊诧的:“怎么,表哥没跟你在一起么?”
莫离现出哭腔:“没有,他送浅尝和辄止到学校时,我们还发短信来着,他让我等他,可我一直在这等着,始终没见他来,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也不接,我有点害怕。”
米夏也跟着紧张:“离离你先别着急,我表哥虽然有点路痴,但他会打车,不会把自己搞丢了的,要不你先回家,我带人四处找找。”
莫离摇头:“我跟他说好了,就在这等着他,不回去。”
米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回话:“也好,你先在那边等着,我去学校那边问问情况,然后顺着他的路线往你那边走走看,又不远,不会有事的。”
几公里的路程,沿途走来,没见到诸如车祸、高空坠物伤人、抢劫杀人等叫人揪心的意外事故,再者洛邈长得确实显嫩,但也不至于嫩到被卖给别人当儿子的程度,基本可以排除被人拐骗的可能性。
米夏、关赫瑄、关甯分别带人把洛邈有可能去的地方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他。
想着洛邈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也没什么朋友,应该不会是遇到什么熟人被拖延住,再者,就算当真遇见熟人拖延时间,他一定会给莫离去个消息,怎么可能不声不响的消失不见,让莫离提心吊胆。
米夏绞尽脑汁思考各种可能性,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似乎听谁说过她表哥画画很值钱,有没有可能遭遇那种贪心不足,光偷金蛋不解馋,索性连下金蛋的母鸡都给抱走。
但这个假设一提出来就被关赫瑄直接否定洛邈的画作确实值钱,但就连很多购买过他作品的大客户都不知道那些画究竟出自何人之手,何况是没有直接关联的路人甲,而洛邈此次又是偷偷回国,知道他具体下落的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亲朋,这一段时间他行事低调,每天像个普通人一样接送浅尝和辄止上下学,连车都没一辆,有谁知道他值钱?
逼到份上,关赫瑄甚至找上平日里他死不待见的瞿让,结果那家伙一听这个消息,居然笑到岔气,吊儿郎当的说:“今天这是啥日子,估计天不亮那呆子就想飞到莫离身边去了,你跟我说他没影了,难不成他幡然醒悟,明智的逃婚了?简直天方夜谭,奸商兄弟,哥们挺忙的,别来涮我!”
等关赫瑄耐心细致的把事情解释清楚后,瞿让惊得一声怪叫:“咱沈检都没动手呢,还有谁会那么恨那小子,半道做了他?”
关赫瑄不能苟同他这说法,却也没办法,虽说瞿让也是头正宗的“外来虎”,不过他管着一批“地头蛇”,求他总比他们这些人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有效果。
瞿让加入搜寻队伍中,竟也没能找到人,洛邈还真像是“蒸发”了。
最着急的莫过于莫离,可她哪都不敢走,看着淋漓的雨,突然想起尾生抱柱的故事: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当初和米夏脑袋挨脑袋挤在电脑前看这则小故事,看完之后不约而同的感叹:“古代的书生真是呆得够可以的!”
此时此刻,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理解尾生的感觉,万一她走开了,洛邈急匆匆的赶过来找不到她,那个呆子指不定能干出些什么疯狂事来。
所以她站在最显眼的地方,不挪不动等着他来,到浅尝和辄止放学时间,也不敢离开,让米夏代她去接,甚至还有过幻想,或许米夏能在学校外面找到洛邈。
但登记都不来,他又怎么可能去接孩子放学,到后来,简直魔怔了一样,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我一定要等到他或许再过一会儿他就到了,都等了这么久,现在放弃多不值,再等等他一定会来……
一扭头,看见从街角走过来一个挺拔的清影,撑着一把和她头上一样的油纸伞,穿过雨幕,徐徐行来晃一眼,多像破开喧嚣的闹市,从悠然山水画中走出来的世外谪仙!
一尺近过一尺,她的心跟着一寸寸的沉下去,这不是洛邈,第一次看见洛邈,她就觉得他像日系少女漫画中走出来的少年,而眼前这个人,更像是古色古香的水墨画。
他终于停在她眼前,微微抬起油纸伞,露出在灯光映照下,更显精致完美的脸,还有耳垂上熠熠生辉的钻石耳钉,或许是雨丝的净涤,或许是霓虹的中和,使得他在她眼里,不再那么冷漠疏离,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