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恍惚间,只听得房门被人强势地推开,进来面无表情的绝色佳人,依然是一身无暇的素净绸缎白衣,只是袖口处微微做了点缀,头上饰物也是简简单单的,发髻高挽间,一根金步摇随着他轻悠的步伐悠悠颤抖。饶是如此,那股清冷绝净的感觉迎面而来,好似冷冽的凉风迎面而来,清爽了心情,驱离了一室的燥郁冗烦。
刑御枫眯了眯眼,眼前的女子,绝世倾城的容颜,该是男人索求,但是不知为何,他心底总是少了一份欣赏的感觉,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排斥感,亲昵不起来。可是,她已是他的妻,即使不爱,他对她仍有一份内疚和责任。
视线环视了一圈,离轻的神色淡然,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起伏,只是目光在何淑沫凌乱的头发上微微一顿,随即不着痕迹地移开,胭脂淡淡的唇瓣扬起春风般温煦的笑意,眸底却笼起一丝阴翳,怎么都挥之不去。
刑御枫只是沉默,眸光停留在她的脸上,眉毛微微一挑,等待着她的反应。除去妻子的身份,其实他也该去了解这个公主,毕竟他和她的婚姻即使彼此都是不愿,但是他有义务了解她,换句话说,他该将她了如指掌。
四目对峙,离轻看似文弱无害,但是眸光温和中还是带了一丝锐利,诚然,他现在的身份是公主,自然有公主不容亵渎的骄傲和矜持。
刑御枫深邃的鹰眸犀利,看似要将他看透,心底的疑惑再次泛起涟漪,那就是沉淀心底的那一份细微的感触,面对着这个公主,即使刻意去体会,还是难以拾回那一晚微微触动心底的异样。
他的打量让离轻微微蹙眉,眼底闪过一丝警戒,朱唇轻启,“妾身是不是打扰了王爷起身了?”眸光一直好不避让地停在刑御枫的冷峻面容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重新泛起的未消怒意,隐含着还有一丝复杂的抗拒。
然而,离轻唇边的弧度却加深了,软言温语里,隐约可以听到一丝讥嘲,“看来,王爷昨晚休息得不是很好。怎么,不满意吗?”优雅地转身,移步到何淑沫面前,语言平静无澜,“这丫鬟,我起身却不见她,找遍了整个园子也找不到,幸好遇上了风华妹妹,我还不知道她正在王爷这里伺候呢。”
何淑沫看着他冷漠的神色,心底微微一沉,她看不懂他,这一刻,他眸中的隐约的浮沉和冷意沁入了她的心。
她不喜欢他这样的表情,太过冷淡,他的话吐出,太过嘲弄的无情,虽然她知道这或许只是在做戏……
或许……只是或许……
因为她猜不透他,或许从来就猜不透,他也不再让她有猜透他的机会了,曾经的温暖,渐渐远离,现在他和她的心隔了刻意厚重的冷漠……
心情有些沮丧,何淑沫低下头,随即跪了下去,声音里带了一丝惶然,“公主,奴婢知错了,奴婢和王爷什么都没做,奴婢是清白的,也是身不由己……”有些言不由衷,但是这个时候,被主子抓到,她该是诚惶诚恐的,不是吗?
“是吗?”离轻笑意依旧盈然,伸手扶起她,语气更加温柔了,“你虽然是我的丫鬟,但是你也该明白,从小到大,我都将你当成妹妹一般。”
“……谢谢公主。”何淑沫低头,心底却发毛,看着她柔情似水的模样,一颗心渐渐往下沉。
刑御枫却是蹙眉,这个女人到底想要做什么?她不该勃然大怒吗?只是此刻温和的样子,更比勃然大怒狰狞了几分。
果然
离轻执起何淑沫的手,眸光闪烁得晶莹几乎可以溢出水来,“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吗?”
何淑沫心里咯噔了一下,猛的仰首看他。他是什么意思?蓦地,当初的对话跃然脑中
“你是我的贴身丫鬟,而我不打算让你离开,你说为了表示我的贤良淑德,我是否将你安排给他做小妾?”
“天!你可别乱来!”
……
何淑沫放在袖子里的手握拳,微微颤抖,言犹在耳,当初是戏言,那么现在呢?她怔忪地看着他,眸中净是迷茫……
“想起来了?”离轻伸手抚弄起她凌乱的青丝,不经意间,眸子里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一手微微僵滞之后,撩起她额前的鬓发往后拂去,那般温柔,好似慈母的和蔼……
何淑沫微晃头,小小地后退了几步,眸光净是警告,心底有些怅惘不解,她回视着他,炯炯对立,不能屈服!迸发的锐芒直直地对峙着,好似在告诉他,若是他执意牺牲掉她,那么她会恨他的!一定会的!他不是傻子,没有心甘情愿,他的秘密必要岌岌可危!
但是,离轻的神色依然淡然,将收到的恨芒转化成温淡的笑意。那是真心的笑意,深邃的眸子里那一丝不悦随着她的怒恨渐渐消散,直到殆尽。
因为他淡淡的释然一笑,何淑沫一顿,不懂这男人眼底的变化,是什么取悦了他?这个男人……
没等她会意,离轻转身,又对上刑御枫探究的双眸,绝色容颜绽放颠倒城池的笑容,“王爷,那请问您是如何打算的?”
“什么?”刑御枫蹙眉,眸光变得犀利。
“虽然何淑沫只是一个丫鬟,但是今晚一夜,只怕此刻姐妹们都已经知晓了,不知道王爷作何打算?”
刑御枫微微眯眼,他眼底那一抹得逞意味的光芒让他看不顺眼,“你很高兴?”
离轻眸光一敛,垂下的睫毛遮住了他眸中的光彩,“王爷多心了,只是何淑沫与我情同姐妹,我自然要为她争取一番。”
沉默。
刑御枫思虑了一番,声音轻缓清冷,“不过只是个丫鬟。”这个女人是想乘机安插个人在他身边吗?还是借此羁绊住他?又或许这丫鬟不过只是个利用的棋子?她的目的何在?她的飘忽不定,蓦地让他心底多了几分戒备,她的目的究竟何在?
再说,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但也不过只是一个女人,真的能够如此放得开吗?任由丈夫的冷落而丝毫不介怀,更是将身边的丫鬟推进夫婿的怀抱,若非心中早已有人,便是城府甚深……
离轻脸色一变,“王爷的意思是……”
刑御枫面无表情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本王已经将府内一些要务交给你了,一个丫鬟,难不成一个睿王府还安排不下吗?”将事情抛了回去,好似并不在意,实际上,他也努力劝服自己不要去在意。
离轻眸光闪过一丝冷意,“既然如此,那我就去好好安排了。”视线再扫过何淑沫的脸,脚步一转,上前,拉起她的手,“何淑沫,怎么?不高兴吗?”他抓得她的手有些疼,将何淑沫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何淑沫心底有些幽怨,仰首看他,才察觉到他刚才的话,下意识地摇摇头,又余光看到刑御枫的脸又刷黑了,心底不禁叹息一声,然后低头,声音低缓委屈道,“奴婢不敢,奴婢对不起公主,奴婢永远都只是公主的贴身丫鬟!”
离轻弯了弯唇瓣,“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当然,你也一直会是我最好的姐妹。王爷依我,而我,依你。”
“谢谢公主。”何淑沫并不想去看他的神色,因为越去揣测,越是迷惑,越是迷失……
刑御枫睇了她们一眼,眸中厉芒一闪,一手撑上一个桌角,五指收拢,几乎要掰下一个角来,声音确实截然不同的冷淡无情,“既然如此,你们都退下吧!这里是机密要地,不是你们妇道人家该来的地方。”
离轻盈盈福身,“那妾身就先告退。”话说完,迈开步子,走出了出去。
何淑沫一顿,咬唇看了刑御枫的背影一眼,也随即很快地跟了出去。
离轻走得很快,何淑沫有些跟不上,直得提裙小跑跟上。
还可以感受到背后阴鸷的视线,她却无暇顾及,因为她知道,眼前那个男人很生气!非常生气!
然而,二楼处,看着一前一后远去的两个女子,刑御枫眸子沉沉,这个公主,匆忙的脚步,不管身后的丫鬟怎么吃力追赶,她都没有慢下来的意思,好似赌气一般。
刑御枫冷冷一笑,她终究没有她表现得那般宽容!只是,那丫头回去,是否会受苦?
一思及此,他开始想象那公主惩罚他小妾时候的冷酷无情,不禁蹙眉,心底的担心悬起,眉间的褶皱更深了。
矛盾之间,他压抑着心底那一份陌生的浮躁。
不,他该放下的!昨晚,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失控,过去的,便是过去了……
她,不过只是一个丫鬟而已。
终于回了泠倾院,何淑沫看他隐忍着怒意的模样,她心底也有气,看他进了房间,而她脚步一拐,就要绕道而行。
“站住!”离轻像是背后长了一眼一般,微微侧头,喝住了她的脚步,随即转身,睇着她僵硬的脊背。
何淑沫一顿,转身,心底也是有委屈,好不避让地迎上他含怒的凤目。
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
终于,他隐怒道,“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何淑沫一哼,不愿忍气吞声,迎头与他杠上了,“也好,我也有话要问你!”大步往前,与他擦肩而过,步入室内,熟悉的馨香让她心中轻松了不少。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能够抚慰人心一点。
看着柔软的床榻,她爬了上去,滚了几个圈进去,又滚了出来,抱了一个枕头,拍了拍,闲闲地趴着,呢喃道,“真的好累哦!”
离轻站在床头,冷眼看着她悠哉的样子,语气更冷,“累坏了?”
何淑沫顿了顿,他的话锋刚硬带刺,嘲弄里带着隐隐泛滥的怒意,她反而笑了,点点头,“嗯!想好好睡一觉!”
话刚说完,就见他迅速在床沿上坐下,脸色更加阴沉,“他对你做了什么?”
何淑沫翻身坐起,恰好和他对视,“他该对我做点什么?”
“这是你的希望吗?”眉间满是遍布的阴霾,离轻的视线犹如锋利的刀刃,那股子凌厉的劲道好似她一说是,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刮花她的脸。
“你觉得我该希望点什么?”何淑沫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怒意,心底的飘忽她不想去求证,因为十分明了那份答案,询问又如何?不过一场伤心,便这样罢了!“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他在乎吗?如果在乎,在乎的又是什么?刚才的举动,又是为何?若只是蓄意为之,那又何以如此肯定他定然不受?
下一刻,离轻双手扣住了她的双肩,“和我没有关系?这么快就将我撅弃在门外了吗?你本就是我的禁脔,别忘了你的生命还受控于我!你以为真的吸引了刑御枫的注意力,他就能够帮你了吗?不要太天真的!”
“疼!你快放开我!”何淑沫挣扎着推开他,“就算我受制于你,你也不能掌控我的一切,尤其是我的感情。”感情呵,连自己都掌控不了!也好,就算真的动了心,也只是一个人的事情,与他无关。
离轻却会错意了,“你的意思是这一晚,你动心了?”
何淑沫瞪视着他,“说了不关你的事情!”其实,她说的是他。忽然觉得隐约知道了什么叫痛苦,只是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泥淖,渐渐地沦陷,害怕、彷徨、无依,她眸光避开咄咄逼人的视线,唇边却掀起了嘲弄的弧度,“有些东西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
离轻眸光越发阴鸷,“这么说,你真的想做他的妾?你这么焦急着想要逃离我的身边?”他忽然笑了,笑容有些冷,摸摸她的头,“不要做白日梦了,你知道,从我喂你吃药的那一刻,你注定只能留在我的身边,若要离开,除非是死。”
这话好无情,何淑沫负气回视他,嘲讽道,“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是担心自己的秘密泄露,还只是吃醋了?”他的反应确实有点激烈,让她隐约觉得并非完全不在乎……
离轻一顿,眸光一冷,风凉了眼底炙热的怒焰,“如果你要这么认为……也不是不可以,总之,你要记住你曾经说过的话你是我的人,所以我绝容不下你的背叛!”看似温情的话,说话间,他的脸色眸光皆是冷凝,只是宣布着所有权,别无其他。
何淑沫忽然觉得好累,摇摇头,再次躺下,背过身去,“你很烦!放心吧,我没有泄露你的秘密。昨晚只是不小心遇到酒醉的他,就送他回去了,没想到他发酒疯,非要我一旁伺候,我便留下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如此而已,信不信随你!”
回答她的只是沉默,长长的沉默。
心头一空,何淑沫慢慢地转身回头,床前早已没有了人,空荡荡的房间,一如她的心,空旷无边,寂寥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