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轻气极,可看着她眼眶微红的模样,不禁又觉得有些内疚,怒气缓解,“你不是不明白如今的处境,你这样私自出府,若是遭遇了意外,就像今日,你又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当他听到陌翩翩被送回来的时候他有多么的担心,虽然询问了她的安全,可是一颗心依然悬吊着,但此刻的身份,却不能让她太过锋芒毕露,只是等不及她回来,忐忑的心情也让他难以坐在房中等候,于是便去了门口,却不想看到她在那个男人怀中下轿,虽然知道这是他若有似无的挑衅,她该淡然无波,可是不行,心底担忧之后的只余一腔涤荡的怒意。虽然表象看来,这一切可以解释为王妃的身份对丈夫琵琶别抱的介怀和妒意,可是他始终无法欺骗自己。有些东西萌芽的时候朦胧好似雾里看花,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煎熬独对的时候,那份萌动就会越来越清晰,清晰得无法逃避……
听得出他话语里浓浓的关心,何淑沫顿了顿,几步上前道,“你是在担心我?”
离轻侧过脸去,避开她晶灿灿的眸光,“对,担心你给我找麻烦。”
何淑沫脸一黑,心底却不怎么难受了,再看他故意躲避的样子,恨恨地瞪着他,心底不禁轻笑,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不过,我真的好像给你惹麻烦了……”
离轻侧首看她,神色淡然,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一品香里所有的一切,只是,眸底浮现淡淡的疑惑,“你怎么会有那银针?”
何淑沫眸光闪了闪,心底想着要不要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咬唇,心底还是抗拒的,可能是害怕因此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什么东西变质了吧!视线对上他的,“你相信我吗?”
离轻淡淡笑了笑,眼底有一抹了然,倒也没有勉强之意,“你不想说?”
“嗯,我不想对你撒谎……”何淑沫微微歉然,心底却十分坚决,确切来说,其实蝶谷真的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她也不想以后的日子都活在别人的阴影下,“我只是我,如此而已。”淡淡的,她听自己如此说道。
离轻的眸光有些微妙,心中明白自己应该一问到底的,或许是她给他的那一份纯纯的信任和无奈,抚平了心中的猜疑,至少相信,她有自己的难处,至少与他无害。当初的决定,在遭遇黑衣人之后,他便猜测过了,不是吗?能够留她在身边那么久,也是因为那份相信而已,现在,他选择的也是继续相信。“以后不要再不告知便偷溜出去了,尤其是和这王府里的女人一起!”
何淑沫看他防备甚重的模样,不禁替他心累,“那些侍妾我不知道,但是翩翩,我倒觉得和她投缘的很。”
“不论是谁都不行!”离轻斩钉截铁道,“陌翩翩更不行,若说莲姬和风华是太后的人,那那个陌翩翩就是半路插花,谁也不知道她的底细。我也只知道她的姐姐曾经是刑御枫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却不知道为何香消玉殒了,她们姐妹也是自小天涯飘零,时隔那么久,她却偏偏出现在婚礼当晚,不论如何,不得不防。”
何淑沫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是半字都说不出口,也明白小心为上,点点头,心情有些沮丧,“知道了,我以后尽量待在小筑内便是了。”
看着她颓丧的样子,离轻又不禁蹙眉,蓦地想到什么,“如果你真的觉得闷……”低头沉思了一瞬,再道,“再过些日子就是中秋佳节了,白天我带你去走走,顺便晚上一起看烟火可好?”
“真的吗?”何淑沫某种闪过一丝希翼,可是心头总有丝不信,“说话算数?可不许食言!”要知道,一有事情,他肯定又会抛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离轻点点头,只是心情变得有一丝沉闷,自己是否已经让她开始渐渐地不信任?“我不会食言的!据说沧溟国中秋佳节非常有意思,那一日全城热闹非凡,百姓娱乐的节目也很多,到时候我会要求去庙里敬香祈福,便可以出了这王府去了。”
何淑沫点头,“真好!”可是下一刻顿了顿,“可是那一日是中秋节,只怕王爷夫人她们会让你出息家宴,或者宫里会不会有什么安排?”这也是不无可能的。
离轻点点头,“即便是如此,我也会遵守我的誓言的,宫中盛宴虽然推辞不得,但是那时候大家求的也是平安幸福和团圆,总不会要了一个病恹恹的人作陪,徒然晦气吧?!至于王府里,那就更简单了,或许我这个王妃早就是被掘弃在团圆之外的。”
何淑沫点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每逢佳节倍思亲,那一日,我们就借口为亲人祈福,为两国和平共处、千秋万代祈祷,当然顺便清心沐浴吃斋疗养你晦气的身体!”脸上虽然兴奋地笑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眸中不由自主地划过一丝落寞,中秋节呵,月圆人圆,可是她的心却是空荡荡的。
离轻摸摸她的头,心里有一丝了然,明白她的思亲之情,却又无从慰藉,“你先去好好休息一下吧!”自己心里的感触却是不深,在乎的人早已远离,他的世界,其实只剩下自己……
何淑沫点点头,“嗯,折腾了一天,好累哦!”说着脱了鞋,爬上了一侧的贵妃睡塌,蹭了蹭香芯枕头,懵懵懂懂地睡去。
离轻看着她的睡颜,如此安谧祥和,空洞的心隐约氤氲淡淡的温馨柔和,可是,不知道何来的惶恐却又在温暖里开裂,深邃的沟壑越来越大……
只怕有一天,他连最后的一点温暖都保不住,梦幻美好却易碎,不慎摧毁,摧枯拉朽……
沁凉的夜风带来丹桂飘香,沁人心脾,让人觉得心旷神怡。一轮渐圆的明月悬挂天际,洒下银色清辉,一池碧水微漾,揉碎了金光点点,涟漪潋滟。
良辰美景,佳酿美人,却依然是说不出的寂寥滋长。
碧落居小楼上,刑御枫对月自斟自饮,举杯浇愁愁更愁,淡淡惆怅氤氲。
立于一侧,碧落欲言又止,眼中情,心底事,轻轻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却怎么也挥不去心底那份怅惘。
沉默黯然,凉薄的空气里只余一声叹息。
终于,受不住这沉默的低压,碧落上前道,“王爷,夜色正好,王爷饮酒雅兴未尽,奴妾为你弹奏一曲,可好?”
闻言,刑御枫侧首,却是摇摇头,低声对她道,“你先坐下吧!”
“谢谢王爷。”碧落眼底闪过一丝欣喜,带着淡淡的满足。
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刑御枫的神色仍是淡淡的,“三年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碧落声音里带着一丝昂扬,“当然记得!若不是王爷救下奴妾,奴妾早就被人逼婚成为那七十岁老头的第二十二房小妾了!”她的出身并不高贵,不过一员外家的小姐,却不想被无意之中被七十多岁老头看上,他儿子是县令,民不与官斗,她的下场自然可知……
刑御枫却是摇头,眸底淡了滑过一丝无奈的苦笑,“不,是你救本王性命在先,若是当初你一个小小的举动,本王只怕早就不存在这个世上了。”
碧落摇摇头,“不!是老天怜悯,让奴妾遇上了王爷这个贵人,才得以让我全家平安,且爹爹兄弟都有了各自的一片天地。”
刑御枫淡淡而笑,“四下里也没用别人,我们单独面对的时候,你就不要自称奴妾了。”
碧落顿了顿,咬唇不语。其实,这是她希望的……
看她低头敛睫,刑御枫继续道,“当初,你父亲执意将你许给自小指腹为婚的男人,你坚决不肯,一来因为那个男人品行不良,只怕嫁过去日子难熬,二来心中早已有属意的人,这才求了本王假意给你一个身份,以来脱了家里的干涉……”顿了顿,“都怪本王的属下办事不利,至今还未帮你找到那个男人……”
碧落低头,眸中几乎要沁出水来,不断摇头,声音有些梗咽,“都隔了那么多年,王爷曾经帮我张榜寻人都未有结果,只怕他早已忘了我了……”颤颤巍巍的嗓音,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个人,又从何寻起?若非要执意追根究底,那么那个男人就近在眼前……
她不想他继续再问下去,可是刑御枫却还是继续问道,“那么,你还想着他吗?”
碧落用力摇摇头,“不……”
“既然如此,那么本王就帮你留意找个人……”他的声音淡淡的,有些残酷。
碧落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王爷是觉得奴妾烦扰到王爷了吗?”
刑御枫摇头,“你若想继续住在这里,本王自然会待你如上宾,只是这重楼深锁,你这般度日,也不过虚耗青春而已。”
心底蓦地有些勇敢,碧落仰首看他,视线直直地看进他的眼中,“王爷为何今晚会提这件事情?难道是因为她的缘故吗?”
刑御枫眸色一沉,神色有些冷凝,目光一转,看向天空寂寥悬挂的月亮,一如他的心,如此明亮,可却又如此清冷凉薄,唇边淡淡抿霜,沉默不语。
碧落自知失言,可还是坚持着,“王爷对她……很不一样……”
终于,刑御枫回头,依然沉默,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背后的月光衬着他宽阔的脊背,英俊的脸上有些隐瞒,看不清具体的表情,只是一双眸子淡淡流溢异彩,带着了几分坦然,几分无奈,还有隐约沉浮的矛盾复杂……
碧落心里有些慌乱,“如果王爷愿意,那么她就是你的,不是吗?”
“本王……不愿强人所难。”他深吸了一口气道。
碧落眸光颤了颤,“她有心上人了?”心底也不知道是悲是喜……
刑御枫沉默不语,放下酒杯,起身,迈步欲要下楼。
“王爷,你要去哪儿?”明知道是不该问的问题,可是还是脱口。
“你逾矩了。”刑御枫头也不回,脊背僵了僵,随即淡淡道,“时候不早了,好好睡吧。”
看着他下楼,看着楼下的背影,碧落双手紧紧握拳,微微颤抖。
奢望的情愫,或许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可却是那么得不甘心,落地、生根、萌芽、藤蔓疯长,爬满心中每一个寂寞的角落。
心甘情愿的委曲求全,为他容忍,为他牺牲,即使默默无闻,也是甘愿。终于得偿心愿天天能够看他一眼,随着时间的推移,心底渐渐觉得不满足,当发现他的心动,她焦急,却也只能暗自跺脚,丝毫没有办法。
如此沉默忍让,如此伪装淡薄名分,她以为她是他的解语花,每当苦闷之时,他都会来她这里小坐,让她陪着他谈心聊天,可如今换来的却还是那渐行渐远、没入黑夜不见得背影……
再回首,原来自己的回忆那么凄凉,青苔早已爬满自以为是的爱情,如此苍老,如此无力……
眼泪不争气地落下,空气冰冷寂寥,又怎么化解心中坚持多年的情愫,自己织成的情网,怎么挣脱得开……
眼底浮现水雾来,难道这就是她的结局吗?
…………
心思辗转,脚步已经随着心情踏到了泠倾小筑前,刑御枫仰首看着依然亮着灯光的主屋,恍然间才察觉到自己来了何处。
不禁苦笑,这个时候,他来这里有做什么呢?虽然这也是他的王府范围之内,可是为什么,他的心情却有点客人的忐忑……
如是想着,就要转身,却听到房门吱呀一声开启,露出一张熟悉的小脸,唇角含笑步出房门,微微行了一礼,“王爷!”
刑御枫停下了脚步,看着她红润的脸蛋,熠熠的眸子似乎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心底微微勾起几分兴趣,不禁问道,“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王爷也还没休息呀!不知道王爷来这里有何贵干?”何淑沫恭声问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干什么。
刑御枫唇边含着淡淡的嘲弄,“你说呢?不让路让我进去?”没有忽略她眼底那一点防备。
“……”何淑沫一顿,这才发现自己好似拦住他的去路,不合礼数,也是不恭敬的,可是,回头看了一眼安静的房门,再回头低头道,“王爷要进去吗?王妃刚歇下……”
“无妨。”他微微挑眉,“即使王妃歇下了,本王进去也不需要管什么防备忌讳吧?”
“呃”何淑沫仰首,眨了眨眼,似乎询问,“王爷今晚……”本想反驳他,分明是他自己说各走各路的,今日又以夫妻之名来当挡箭牌,可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怎么?本王不能留宿在这里吗?”刑御枫反问。
“……当然可以。”何淑沫唇角抽了抽。这不关她的事,绝对不关她的事请!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