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雷起。
容无月坐在喜房中,她手中把玩着那块象征着执掌夫人的玉牌。
红烛微动,女子早已掀了盖头,褪去了华丽的喜服。
犹记得,谢愁在喜堂上将玉牌交给她时的语重心长。
他说,自此她将代表闲人庄的荣誉,她与闲人庄荣辱与共。谢愁的话意有所指,容无月勾唇嘲讽一笑,她站了起来,环视了一眼这装扮的喜气洋洋的房间。它寄托了多少对于新人的祝福。
她的视线缓缓落在那挂在架子上的喜服上,上面用金线勾勒出最美丽的牡丹。
该是梦醒了。
喜堂上,谢流云心中有着隐隐的不安,他将敬来的酒尽数倒进了袖中,后装作醉醺醺的模样。只惹那些宾客笑道,流云公子怕不是身醉,而是心醉了。
他无暇顾及他们的调笑,扶着小厮的佯装踉踉跄跄的走回去。他越到后面步伐越是沉稳,小厮嘿嘿笑了两声,任由着流云公子自己大步向前走去。
到了新房门口,那些侍女们偷笑着走开,直笑新娘好福气。
谢流云愣愣的站在门口,他竟有几分犹豫,半晌后,只闻身着喜袍的男子轻笑一声,将门推开。
果然,房中空无一人。
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谢流云低垂下眼眸,笑容苦涩。
他还在期盼什么呢?
自己不是一早就知道,容无月想要的,不是他这个人。
谢流云走到那平展的挂着的喜服前,他将手放在上面,轻轻抚摸着。
他忽然低笑出声,笑声苍凉。
一道红色的身影穿梭在闲人庄中,此时的闲人庄的弟子皆在前堂吃酒,无人发现这一道一闪而过的红影。
女子站在闲人庄的最高处,她的墨被微风扬起,红衣随风而动。她凝视着一片灯火辉煌,宾客满座的闲人庄。半晌后,消失在了屋顶。
传闻中闲人庄有一座藏有天下机密的阁楼,那座阁楼叫做密阁。
密阁的主人是历代的闲人庄执掌公子。除了执掌公子,无人知道密阁所在。
容无月站在一间平平无奇的房间外,她眯了眯眼,踏了进去。
房间的摆设简洁,容无月熟门熟路的走到房间的西南角,将书桌上的墨砚轻轻一扭。
只见那高高的书柜慢慢挪开,一道巍峨的石门赫然出现在容无月面前,石门中心有一处圆形的凹陷。
容无月立在石门前良久。
密阁的钥匙分为两把,一把为执掌公子所有,一把为其妻所有。所以对于历代的执掌公子之妻的选择极为严格。
谢愁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让名不见经传的苏芜做流云公子的妻,引得江湖上的人议论纷纷。
以谢愁的老谋深算又怎会不知道自己是谁?
容无月如何不明白,谢愁把玉牌给她,同时也是给了她选择:谢流云还是长生剑?
她看着眼前的石门,只要她打开这道门,她就能找到长生剑,但同时也意味着,她与谢流云的缘分到此为止。
容无月沉默良久,过了良久,她看向自己的右手,忽然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就算自己今日选择了谢流云,可自己还能活多久呢?
玉牌缓缓嵌入凹槽中。
石门开启,呈现在容无月眼前的,是一条极长的走廊。走廊的两侧,是分立着的架子,架子上放满了装有机要的密函。
容无月定了定心神,迈开了步,她对这些装有各个门派秘密的密函不感兴趣,她径直走着,忽然顿住脚步。
女子仰起头,微微眯眼,那把被江湖人推崇至极的剑,此刻就静静的放在走廊尽头的剑匣中。
容无月目光复杂的看着这把引起了无数腥风血雨的剑,忽然身形一动,直直飞向走廊的尽头,就在要拿到长生剑时,忽地一道剑气直直刺来,逼退了容无月。
容无月稳住身形,抬起头,看见一黑袍老者执剑而立。
“谢庄主。”容无月脸上重新挂上了慵懒的笑容,她将自己隐藏在这副轻浮的面具之下,此刻她是容无月。
谢愁欲言又止,他叹了一声道:“容宫主,你为何非要这长生剑呢?”
容无月挑了挑眉,道:“本座想要什么东西,还需要理由吗?”
谢愁看着眼前这个红衣似火的女子,不禁想起自己的孙儿,不禁在心中叹息道,好个痴儿。
谢愁又叹了声,道:“容宫主,留在闲人庄不好吗?”
留在闲人庄不好吗?容无月闻言沉默了。
这段日子像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容无月内心不是没有过动摇。
她也曾问过自己,留在闲人庄不好吗?
很好,留在闲人庄很好。可这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她身负的东西太多太沉重了,她注定不能停留在此处。
更何况......容无月克制住自己想要看向右手的目光,她的时日不多了。
谢愁见她不语,又继续道:“流云这个孩子,看似温和,其实内心最为凉薄。我从未见过他对一个人如对宫主一般,他对宫主的情谊是真的。”
“若你此刻收手,我便当从不知晓此事,你也可以继续当苏芜。老夫会尽一切护住你和流云。”
容无月闭了闭眼,喟叹道:“谢庄主在把玉牌给本座时,不就给了本座选择了吗?如今本座的选择还不够清楚吗?”
她抬起了眼皮,看着谢愁,嗤笑一声,道:“本座从来就不是苏芜,不是吗?”
“今日,我既踏入此处,就没想过回头。”
“长生剑本座必得。”
容无月乌黑的眼珠转为了赤红色,谢愁见状,警觉起来,他道:“长生剑一向是个祸害,老夫也不愿它留在闲人庄。我可以将剑给你。”
谢愁闭了闭眼,继续道:“老夫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可愿留在闲人庄?”
“不愿。”容无月答的又轻又快。
谢愁睁开眼睛,混浊的双眼中满是冷漠,他道:“既然如此,老夫就将长生剑交于宫主,但老夫有个条件,宫主既对流云无情,日后便再也不要出现在流云面前,也不要再来招惹他。”
“从今往后你做你的九重宫宫主,他做他的流云公子,你们此后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容无月只觉心口沉闷,她垂下双眸,手紧紧的握住了衣袖,她说:“本座答应你。”
谢愁闻言,转身取过长生剑,将它递给容无月。他淡淡道:“从此之后,容宫主便与闲人庄再无瓜葛。”
“你走吧。”
容无月接过长生剑,看着谢愁递过剑后,便背过身不愿再看她。她垂下眼,对谢愁行了一礼,道:“庄主今后珍重。”
谢愁身形一滞,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