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总的命是捡回来了,但这件事对大家的冲击是巨大的。大部分人都是担忧他生命的去留影响自己的利益,只有慕轩是纯粹因为朋友间的关怀。世间的所有存在都是一瞬间,没必要计较太多,越是抓得紧就失去的越多,慕轩在很小的时候就有这个信念,所以他一直对仕途钱财都看的很淡,无所谓的态度,现在的话讲就是佛系人生观。
猴子看到慕轩在窗前发呆,知道他又在思考人生,他坏笑了一下走近慕轩。“慕轩你又在瞎想啥呢,别走火入魔啊,”“我能瞎想啥,还不是李总抢救这事。”“别想了,中午我们一起去她家玩,她说他爸想邀请我去吃饭。”“猴子可以啊,现在都开始见岳父了,我就不去了,还是你自己去吧”“不算见岳父,就是一次非正式的拜访。”“别空着手啊,显得你小气,”“我想好了,整一箱飞天去,她老爷子就俩爱好,一个是喝酒,一个是写毛笔字。”“这俩爱好还很搭啊,喝高了可以挥毫泼墨,搞个赤壁赋水调歌头啥的,”“慕轩你不去,那我自己去了,你自己玩吧,”“你一直都是重色轻友,这个我懂,赶紧滚吧”慕轩和猴子都是这样混不吝的对话。
猴子带着礼物来到那个美女秘书家,这是一个老式的工厂家属院,都是八九十年代的家属楼,稍显破旧,,有些像北京的胡同,进出门都是老邻居,互相问好打招呼,烟火气挺浓。猴子按响门铃,开门的正是那个美女秘书。
猴子把一箱酒和一个纸盒放在门口鞋柜旁边,这时候从里屋走出来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左腿还拄着拐棍。
“快让你朋友进屋坐这边,倒杯茶啊,娟。”娟是美女秘书的小名,说话的人是美女秘书的爸爸,也是李总的朋友。猴子赶紧搭话连说叔叔好,走到沙发跟前,也没有立马坐上去,娟的爸爸说别拘束,随便坐随便坐。
厨房里有切菜的声音,应该是娟的妈妈在准备中午的饭菜。猴子进屋的时候,她就伸头看了一眼,见猴子模样周正,就是个头矮些,似乎有些满意又有些失落。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女儿能找个个头高,模样帅的,老话说高高大大门前站,不吃饭来也好看。但眼前这个小伙子,确实有些勉强,从另外一方面讲娟喜欢就行了,没必要在意太多。所以她看了一眼猴子就没有出来搭话,继续切着她的菜。
猴子坐在沙发上有些拘谨,他环顾房子的陈设,空间不大,应该是两室一厅,家具都是老样式的,墙上的一幅画倒是引起了猴子的注意,那是一幅毛驴图,两个大些的毛驴在吃草,旁边还站着一只小驴,正用头拱着其中一只大的,顽皮可爱的样子,落款是黄胄。猴子小时候学过画画,知道黄胄的大名,这是副名画啊。“叔叔您好,我来也没有带什么东西,听说您懂酒就给您带了一箱茅台,”茅台,厨房里面的切菜声停止了,娟的妈妈从里面走出来,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笑着说,来就来呗,还买啥好酒啊,怪费钱的。猴子赶紧站起身,说自己还给阿姨买了颈腰按摩器,说着就打开自己带来的那个纸盒。猴子说阿姨做家务累了,可以用这个按摩器缓解颈椎和腰椎的酸痛。娟的妈妈一改在厨房里的纠结表情,满脸堆笑,对猴子连说你太客气了,真好,真好。不知道她是说买的东西好呢,还是夸猴子人好。反正,猴子这礼物是买对了。
“小张啊,娟说你是开宠物医院的,有五家店呢,是吗?”“是的叔叔。”“你三十了,以前没谈过对象吗?”“阿姨,我大学刚毕业那几年谈过两个,但是感觉不合适,这两年又忙着自己的店,就没有谈。”猴子回答道。娟的爸妈像大部分中国爸妈一样,喜欢最大化了解男方信息,他俩显然很满意猴子提供的信息。
“爸!妈!人家刚来咱家,茶都没喝一口呢,你们怎么像派出所查户口一样啊。”娟嚷着,“对,对,小张喝茶,喝茶,你赶紧回厨房做几个菜,我中午得和小张喝两杯,”娟的妈妈笑着转身回厨房继续切菜,切菜声更大更急切。
“听娟说,李总前阵时间心脏病复发了,我是挺想去医院看看这个老朋友,自己腿又不好,去不了,只能打电话问问情况,说是康复的很好,是吧?”“是的,李总已经康复的差不多了,过两天就出院了,您想去看,我可以开车送您去。这事包我身上。”
娟的爸爸接着说:“那好啊,那好啊。”猴子指着墙上的那副毛驴图说:“这副画是黄胄七十年代的作品,画的真好”“你懂画啊?”“小时候学过几天画,后来发现自己不是那块料就不再学了。”“这确实是黄胄的画,那时候我在北京机械部培训,闲的时候就去大栅栏琉璃厂那里闲逛,文物商店里有这些画,当时看画的形象就买了,那时候十几块钱一幅,基本是我一个月的伙食啊。”“现在可厉害了,叔叔,这副画能换套三居室了。”“我们现在就住的挺好,这副画啊以后就留给娟了,”他俩聊的挺热乎,不知不觉已经聊了一个小时,厨房里传来娟妈妈的声音:“菜好了,你们先喝点,我再烧个汤啊。”
凉菜炒菜烧菜变魔术般的上了桌,娟坐在猴子旁边,娟的爸爸拿出自己的好酒,五粮醇,给猴子倒了一杯,猴子端着酒杯接着,连说自己酒量不行。汤也上来了,太湖银鱼羹,鲜美无比。从这些菜上可以看出娟的妈妈是个做菜高手,娟的爸爸一直劝着猴子喝酒喝酒。猴子心想幸亏自己还有点量,不然碰见喜欢喝酒的岳父自己又不能喝,那气氛多尴尬啊。不知不觉两个人都喝了不少,娟的爸爸喝的更多一些,话也变的多起来。
“小张啊,你是不知道我当年在厂里是技术骨干啊,参加过北京培训的,苏市就去五个,我就是其中之一。”“是吗?叔叔,你挺厉害啊。”猴子赶紧附和道。娟的爸爸见猴子很爱听他讲自己的事,就更来劲了,“全苏市的丝绸厂就我一人去的,其他都是什么制药厂,茶叶厂的。丝绸是咱苏市的世界名片啊,那时候国家进口一批新机器,让我去北京学习使用和维护。那个时候多牛啊,全厂一千多人就我自己被选拔去北京,”娟的爸爸一边说一边呡了一口酒。“你就别提老黄历了啊,不就风光了那两年嘛,后来不是就倒霉了嘛,你就是个驴脾气,”娟的妈妈斜眼看着娟的爸爸,话里有话的说着。猴子不了解他家历史,感觉有些尴尬,低头吃着菜。“不管怎样,我就是坚持不说假话空话,我就是说生产最重要,现在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娟的爸爸脸胀的有些红,不知道是酒上头了还是让老伴的话惹急了。“你行,你厉害,行了吧,来小张,别听你叔叔的,他就是不会拐弯,太直了,不懂形势得罪人,不然早就是厂长了。现在倒好,工人身份,啥待遇都没有。”娟的妈妈继续抱怨着。
娟看看猴子,猴子看看娟,笑了起来。那个年代的夫妻基本都是这样,拌着嘴走过风风雨雨。
“小张啊,你说是要脸重要还是不要脸重要啊?”娟的爸爸停下筷子,看着猴子问。猴子让他这一句问的一懵,一时接不上话。“有本事的都不要脸,没本事的都要脸,要脸的最后都没了脸,不要脸的最后都得了脸。你说是吧?”“啊,这个,是啊,我再陪您喝一杯。”猴子让这句话绕的一下没缓过来,赶紧倒酒。
“老头子,你就别宣传负能量了,啥脸不脸的,小张,尝尝阿姨给你做的万三肘子,来块大的,”娟的妈妈一边说一边给猴子夹了块肘子。
“叔叔说的在理,在理,阿姨的菜好吃好吃,”猴子这是两边不得罪。
猴子和王慕轩不一样,他是在商界摸爬滚打折腾惯了,说话自然是八面玲珑,这个技能让娟的爸妈舒服的不得了,就这样猴子算是得到了娟家人的认可。猴子从小缺乏家庭的温暖,看到吃饭拌嘴的场面,不仅不觉得烦反而觉得特别温馨。猴子后来回想起娟爸爸说的那句关于脸的话,觉得特别有道理就学给慕轩听,不料却成为王慕轩下半生的座右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