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慕轩带领徐子建司徒浩等人在沪光大厦餐厅聚餐，大家情绪高涨，一起庆祝白天的收购项目顺利完成，虽然中间有“摔杯插曲”但是总体进展还是按照江南雅居的规划行进。

王慕轩端起酒杯站起身，旁边的徐子建赶紧用手在餐桌边连续拍了几下，提醒大家老大要讲话了，大家安静听老大讲话。众人把目光对准慕轩，眼神中充满敬意。

王慕轩让大家把酒都倒满，提议炸个雷子，大家都知道炸个雷子的意思就是一口闷喝完满杯酒，这样激情的操作让这些年轻人更加的有激情，这种气氛不像一个传统的地产公司倒是像一家硅谷海龟创立的互联网公司。

不知不觉白酒就干光了三瓶，基本都是司徒浩几个男同事喝的，还有其他几个负责后勤保障的女同事联手喝光了五六瓶红酒，大家都是红光满面，有勾着肩膀头凑在一起嘀咕聊天的，有凑在一起玩着色子比着喝红酒的，还有喝晕了瘫坐在椅子上愣神的。

“王哥，上午你和万林在屋里谈话的时候，我们在外间似乎听到有玻璃杯摔碎的声音，当时啥情况啊？”徐子建借着酒劲大胆问王慕轩，王慕轩听到他问这个问题并不急着回答，他拿起徐子建的酒杯，倒了一点白酒，把杯子推到徐子建面前。“这个啊，你别瞎打听。”慕轩微笑着。徐子建见老大不想回答，稍显尴尬，他端起自己的酒杯一口喝干，对着王慕轩竖起大拇指，“老大牛！”徐子建摇晃着身体，转脸对着其他同事大声说：“江南雅居的同事们，老大牛不牛？”“牛，老大牛逼！”大家一阵附和，然后是一阵碰杯声。

王慕轩并不是想隐瞒着什么，他感觉既然是两个人的谈话，不仅谈话内容应当保密，就是对方的一些表情细节也应当保密，这是对对方的尊重，就像拳击选手在击倒对方获胜后，没必要在外面大声宣传对手倒地后的面部表情有多痛苦，结果就是真理，过程和手段都不重要都可以忽视。

王慕轩看见自己带领的这帮年轻人这么有朝气有活力，不禁感叹如果有自己的好兄弟猴子在那有多好啊，兄弟啊，你现在在什么地方？王慕轩离开餐桌来到阳台，眺望着远方。

“老大，你手机响了。”徐子建把手机递给王慕轩，王慕轩接过手机看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愣了一下，点了通话键。“喂，哪位？”“我，万林。”“万总啊，你好，有何指示？”“王总你好，我想与你单独谈谈，合适吗？”“什么时候？”“现在行吗？”“现在？”“是的，如果不方便那就改天。”“哦，没关系，我可以去。”电话那边是几秒的沉默，“谢谢王老弟，万达科总部，我等你。”挂上电话，王慕轩感觉有些奇怪，这个叱咤中国地产界的大佬居然对自己说谢谢，还着急想现在就找自己谈谈。他想谈什么？能谈什么？不管了，既然自己刚才答应了，就去会会他。

王慕轩返回餐桌，大家都安静地等待着，他们猜到王慕轩这个电话不一般，都睁大了眼睛望着王慕轩。“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啊？哈哈，不就是一个电话吗？至于这么紧张吗？万林的电话，想找我去聊聊。”王慕轩说完把手机随意地丢在桌子上，徐子建有些紧张：“老大，他现在找你去聊天，估计没有这么简单吧，你答应他了？”“我答应了啊。”大家听王慕轩说答应了，现在就准备去万林总部都有些紧张，担心他的安全。司徒浩红着脸说，自己和几个男同事陪老大一起去。王慕轩笑着说你是古惑仔电影看多了吧，万林白天没有聊够，晚上还想找自己聊聊，又不是去火拼，没关系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想拦住王慕轩别去，毕竟白天的收购项目万林这个老狐狸是吃大亏的，现在去那里总有些担心啊。大家越是这样拦着，王慕轩反而更想单刀赴会，大家最后决定让徐子建和司徒浩陪同前往。王慕轩见大家是真心关心自己就不再坚持独自前往。司机开着奔驰大G载着王慕轩徐子建司徒浩三人驶往万达科总部。

万达科总部大楼非常气派，幕墙发出的蓝光在夜晚更加犀利。王慕轩在几个街区外就看到黝黑天空中散发的蓝光，他知道快到万达科了。

虽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但大楼的灯光已经从一楼亮到了顶楼，说明这里的办公人员都在夜以继日地工作。前人为了争取八小时工作制费劲了周折，现在却是这个场景。

一楼已经有人在等他们了，慕轩三人随引导人员上电梯来到万林的办公室门前，徐子建和司徒浩被安排到隔壁的房间，王慕轩一人进入总裁办公室。

“来，来，王老弟，快坐，快坐。”万林一改白天的严肃，满脸和善的邀请王慕轩落座。

“万总这么晚还要见我，肯定有要事，敢问是什么事？”王慕轩并不拘谨。

“就咱俩，不谈业务，不谈业务。”万林把提前倒好茶递给王慕轩。王慕轩出于礼貌，站起身接过来放在自己面前。

“王老弟，我在邀约江南雅居与我们合作之前就已经安排人员调查了一下，知道你的一些事迹，或者说是一些传闻。”

“万总调查我还是调查了江南雅居？”

“说实话，两者都有。”万林把茶杯向王慕轩的方向推了推，示意王慕轩喝茶，这些举动都是为了拉近两者的距离。

王慕轩知道万林是个商业狠角色，他如果不是到了非常艰险的境地，是不会这样弯下腰对待一个省级地产公司负责人的。王慕轩拿起茶杯，吹了一下，喝了两小口，确实是非常好的明前雀舌龙井。

“我叫你王老弟，应该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介意，您从年龄和阅历都是我的老大哥，也可以说是我的老师，不介意。”王慕轩得体地回答让万林很高兴。

“老弟不介意最好，我就仗着年长一些多说几句我自己的经历，你听完就明白我为何深夜找你来聊天。”

“尽管说，我洗耳恭听。”王慕轩又喝了一口茶，万林坐在了他的右侧。

“我不是上海人，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我一九五六年出生在江苏北部的一个小县城，兄弟两个我是老二，还有一个妹妹，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我十岁才上学识字，我从记事开始只知道一个字的意义。”万林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慕轩看着他的眼睛在等待着答案。

“饿”

“饿？”

“是的，我们那个时代我的那个家庭真正体会的就是一个饿字。”万林接着说：“七零八零后的人都没有经历过，你们成长的年代已经可以吃饱饭了，我们那时候是真的饿啊。”

“我的父母天天都参加劳动，就是喂不饱我们，有时候为了能抵抗饿的感觉我们就拼命喝水，”

“喝水能挡饿吗？”

“当然不能了，好的时候每天能吃上一个杂面窝窝头加半碗稀面水，把粗粗的盐巴撒在窝窝头上直接吃，那感觉就是吃到了大肥肉了。”

“最难熬的就是开春了，麦苗已经长得很高，就是没有穗，生产队每天连一人一个的杂面窝窝头都停掉了。”万林说的时候眼睛是往茶几上看的，并没有直视王慕轩，他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那吃什么呢？”王慕轩想知道那个时代的细节。

“吃野菜，只能吃野菜，许多野草其实都是可以吃的。生产队长开大会对大家说，你们想想那些牛羊马的那么健壮不是都吃草长大的嘛，那我们也可以吃，马齿苋啊，猫尾草啊，蒲公英啊，都可以吃。”

“你们真的吃草？”

“准确地说是动员大家去挖野菜。”万林抬头纠正王慕轩。

“对，万总，应该说是野菜，野菜是可以吃的。”慕轩赶紧自我纠正道。

“现在吃的野菜是调味品，我们小时候是救命的粮食啊！就这样不停地去找，去挖，我那时候不到五岁，跟着大人天不亮就得出去找野菜。”万林说到这里眼睛里似乎闪着泪光。王慕轩能感受到万林的情绪起伏。“起那么早啊，不能天亮再去找吗？”慕轩问。

“饿的睡不着啊，全家都饿的睡不着觉啊，最主要的是所有的人都在挨饿，都需要野菜来就救命，可是哪有那么多野菜啊，如果你出去晚了，天一亮就都让其他人找到挖跑了。”

“记得有一次，我和我哥哥发现几颗蒲公英，带着小刺的蒲公英，我俩上去就拔，被我爸一巴掌拍到旁边去了，他大声骂我们混蛋，要挖！要从根部挖，这样不会浪费根，根也是可以吃的。”

“这样坚持到麦子抽穗的时候，人们看起来都挺胖的，其实都是浮肿。”

“浮肿？”王慕轩把万林面前的茶杯递给他，万林接过去端在手中，他眼盯着茶杯，手在抖着。

“麦子快熟了，真好啊，每天都能看到渐渐熟的麦子，我和我哥实在是太饿了，野菜基本都挖不到了，好在生产队还有稀的面水汤喝，山芋干每天都能领到几块，就这样又坚持了十来天，父母每天看着他们三个孩子，对我们说天热了，麦子就熟了，麦子熟了咱们就能吃上白馍馍了。”

“好开心啊，听着我母亲有气无力地念叨着那些话，我们感觉面前都是又大又圆的白馍馍，热气腾腾啊。”

“后来呢？吃上白馍馍了吗？”慕轩问。

“一天早晨，我和我哥又到外边看田里的麦子，在田边想象着大口吃白馍馍，等我们想饱了，回到家时，看到妹妹被几个同村的大人用一个破席卷着抱走了。她的小手垂在破席外边，我认得的，那是我两岁妹妹的手，一点血丝都没有，真白啊，她昨天还问我，二哥我们啥时候能吃白馍馍啊，我饿啊。她说她饿，想吃饭。”万林有些抽泣。

王慕轩听万林说这些也感到有些伤感。

“我拉着那些大人，不让他们带走妹妹，不让他们带走她。。。。。。”万林在使劲压着自己的情绪。

“他们不用使多大劲就掰开了我的手，我那时候毕竟才五岁，又饿的那么厉害，母亲在屋里哭着，哭的像说书人学的鬼叫。”

“我听我父亲大声呵斥我的母亲，哭什么哭！一个丫头片子，饿死就饿死吧，哭个球！”

“最后我和我哥都被我爸推倒在地上，妹妹变成了村西头大槐树下的一个小土包，只能是个小土包，那几个大人也没有力气挖更深的坑了，我跟着跑去，听到其中一个人说，挖不动了，没劲了，但愿野狗也和我们一样挖不动，好歹吃不到这个苦命的丫头吧。”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搭理过我的父亲，再也没有。”

“午收过后，真的改善了许多，生产队不知道从哪弄来那么多的粮食，足足有几大车的粮食，虽然都是杂粮，没有白面，但已经可以让村里的人都摆脱了浮肿，我和哥哥的脸上也渐渐有了血丝。”

“就这样过了几年，我十岁了，平时和妈妈一起参加劳动，能多攒一些工分，工分多了就能多领一些粮食。”

“一天中午，我刚刚走到大门口，就听我父母在吵架，原来是我父亲坚持让我去参加劳动，我母亲要我去乡里的小学去上学。两个人吵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不知道上学有什么好，心想去上学了，就看不到树上的鸟窝里有几颗鸟蛋了，也看不到隔壁村的那条黄公狗日黑母狗了，我不想上学。母亲拼着命地哭喊，用死来要挟，最后我穿上了我哥的旧衣服，背着我母亲用几片旧布缝的书包去乡里的小学上学了。”

“上小学有饭吃，虽然同样吃不饱，但总是有不同的东西吃，也学到了许多字，一次我母亲到学校给我送被子，看到我书包里的几页纸，上面有我写的字，她竟然哭了起来。”

“她说儿子真有出息，会写字了，以后再饿再难都要继续上学！我到现在都记得她当时高兴的样子。”

“有一次我们正在吃饭，就是杂粮面汤和玉米窝窝头，突然进来几个人，把我们校长捆了起来，带走了，我们这些孩子都愣住了，校长被拉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们一眼，他冲着我们大喊：要继续学习啊孩子们！”

“这是我们见他的最后一面，也是听到的他的最后一句话。”万林用纸巾擦了擦眼角：“王老弟，让你见笑了啊。”王慕轩正听的入神：“万老哥，你接着讲啊。”“你真想听？”“真想听。”“那就得讲到下半夜了，你还听吗？”“听，你讲吧。”“好，我讲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