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下,望远镜里出现陆地的影子。
吐得面如白纸的荀子忧看到土地与岩石的那刻,心中如释重负的激动和喜悦让他体会到几分哥伦布船长发现美洲新大陆般的喜悦。
“大概我真的和大海相性不和,每一次出海都不是愉快的回忆。”
他靠在护栏边,拿着工具箱里翻找出望远镜观察远方的景象,贪婪的眼神看着沙滩,岩石与积雪,不愿意挪开视线片刻。
嶙峋怪石插陆地旁边海水里,几米高的海浪在陡峭的悬崖上撞击的粉碎。
金属灯塔修建在峭壁上方,黝黑的钢铁支架让它如一柄插向云霄的投枪。
灯塔身后隐隐约约露出一座陡峭的山峰的线条。
积雪从连绵起伏的白色山峰的半腰处开始覆盖,一直延伸进棉花似的云层里。
水汽凝结而成的云彩移动速度很快,但山巅始终隐藏在片片云朵之间,荀子忧无法估算这座上到底有多么高。
他判断至少在两千米以上。
“这就是斯卡塔里斯峰所在的位置?”荀子忧询问,“你说这里是一座岛,我看着却像是大陆。”
大西洋上的海岛很多就一两百米长,更有些根本就是突出海面的礁石,而面前海岛悬崖两侧都是茂密的丛林,一直延伸到望远镜的所能触及到范围的末端也见不到灌木尽头的痕迹。
“希望岛,1.65亿年前在盘古大陆崩溃的时候从欧亚大陆西侧脱离。
地质运动至今还没有结束,这座岛现在还以每年0.3厘米左右的速度向着东侧移动。估计还得五六亿年的时间才能撞上美洲大陆。”阿芙洛狄忒说。“那时候它才能算的你口中说的大陆。
现在只是大西洋上的岛屿而已。”
“有多大?”
“两千平方公里的大小,是这片海域排名前三的大岛。”阿芙洛狄忒踮起脚尖看向远方海岸上的灯塔,“我们的目的地斯卡塔里斯峰就是你看到的那座山峰,火山口平台距离海平面2700米。”
“阿芙洛狄忒,能告诉我希望岛是什么样的地方?”荀子忧咀嚼着这个名字,“那里生活的都是你这样拥有超能力的人,是哈利波特中霍格莫德那样的巫师村还是类似51区的神秘基地。”
荀子忧调整着望远镜的焦距把远方的视野拉近。除了峭壁和丛林,他没有看见戒备森严的水兵或者拿着魔杖的法师。
唯一的人造物就是海岸上的那座灯塔。
反到看到几只可爱的白鲸从在瓦尔基里号的四周游过。
“附近有白鲸!”
“这里是一个自然保护区,希望岛附近海域水温常年维持在4℃到10℃之间,适合很多种珍稀鱼类生活。包括有三十头左右的海金丝雀族群栖息。”
“不可能只是自然保护区这么简单。”荀子忧笃定的说。
女孩笑而不语。
阿芙洛狄忒从舵盘旁边的储物盒里拿出一个红黄相间的水球,用双手把它抛到海中。
荀子忧立刻听见海面传来一阵欢快的小呼噜声。
几只白鲸跃出水面,争先恐后顶着水球,挤来挤去,玩的不亦乐乎。
白鲸群推动着水球向着帆船靠近。
临近海岛,瓦尔基里号已经收起主帆,只靠船尾部安装的那具20马力的沃尔沃柴油船用发动机慢速前进,几头白鲸没用多长时间就追上了瓦尔基里号。
它们熟门熟路的把水球顶上甲板。
“好神奇,像是海洋馆里的动物表演,这些白鲸受过训练么。”
荀子忧望着白鲸趴在船舷处圆圆的脑袋,想摸又不敢摸。
鲸鱼不咬人的吧?
“没有任何人训练白鲸。动物表演的训练方式对野生动物来说都是地狱,非常不道德。这里没有人能用饥饿和鞭打对待它们用来取乐。”
阿芙洛狄忒挨个拍拍白鲸的脑袋:“白鲸是少数天生就喜欢和人类玩耍的动物。狗熊钻火圈则是因为恐惧于驯兽师的惩罚,这有本质的区别。”
荀子忧无奈的说,“可是驯兽师也要吃饭的,他们从小学的就是这门手艺。失业了如何生活呢。”
阿芙洛狄忒羞恼的攥起拳头,这个人真讨厌。
荀子忧的话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让向来骄傲的少女心里非常不爽,看来他还是没有在船上颠够。
“我能摸摸它们么。”荀子忧转开了这个找不到答案的话题。
纯白无暇的白色精灵,谁不喜欢?
灵动的海洋鲸鱼面前,荀子忧晕船不适都减轻很多。
他从来没有这么近的距离观察过白鲸,此时惊讶的发现被在称为海洋金丝雀的可爱生物在女孩抚摸后发出千奇百怪的哼哼。
有的像小猪,有的叫声像黄雀,有的像牛的哞哞。
同一种白鲸居然能在表达愉悦的过程中发出这么多种千奇百怪的声音。
“白鲸是自然界里的语言大师,她们生性温顺,能发出上百种叫声,诺!”女孩指着趴在船尾处最小的那只粉粉的白鲸让荀子忧摸。
荀子忧伸出手,小白鲸幼崽黑色珍珠色眼瞳跟随他探出的手指移动,神似蠢萌蠢萌的斗鸡眼。
手掌小心的从这只看起来憨憨傻傻的小兽头顶滑过。
白鲸光滑的肌肤凉凉软软,滑腻软弹。
“竟然这么胖!像只小猪仔!”荀子忧根本感受不到白鲸皮肤下的骨骼,胖乎乎的脑袋上全是弹性十足的软肉。
“傻瓜。”阿芙洛狄忒抓住机会毫不留情的嘲讽荀子忧的无知,“那可不是胖,白鲸额头处有整整一层的脂肪。
脂肪褶皱是白鲸对抗深海寒冷的武器,每一头白鲸都是这个样子的!那是她身体上脂肪最厚的部分,不软才奇怪呢。”
白鲸张开嘴适时的吐出一道水箭喷在荀子忧脸上,转头摇摇尾巴就游进消失在海面以下。
荀子忧捂住脸,用衣袖擦拭被水花迷住的眼睛。
“你看,白鲸宝宝不喜欢你。”
女孩语气里流露出愉快笑意。
“她生你的气了!”
二人并没有绕道去希望岛另一端的港口。
阿芙洛狄忒掌舵把帆船开进了海岛边的一处浅滩锚地。
几十斤重的铁锚从“瓦尔基里”号上抛下,在海底淤泥中滑动片刻后就勾住了深埋在淤泥中的锚点支架缝隙。
“现在是涨潮,水位很高。”阿芙洛狄忒把帆船后拖拽着的充气艇整理好,拽住裙摆整个人就跳进充气艇中。
她对荀子忧招手示意他也跳下来,“等潮水褪去后‘瓦尔基里’号就会搁浅在岸边。这条船已经在大海里航行半年,有人会来清理它船体吃水线下的藤壶等海洋寄生物。”
两个人一起划着船,顷刻之间就来到了希望岛的沙滩上。
身穿深棕色皮衣带着厚实苏联军帽,神色严峻的大叔已经等到岸边,一辆老式越野车就停在大叔的身边。
阿芙洛狄忒远远的就看到男人的身影。女孩用语法复杂古怪的冰岛语向着对方喊叫了什么。
荀子忧对发生在阿芙洛狄忒和大叔间的交谈理所当然是迷惑不解,只见他们远远寒暄几句后,大叔脸上就流露出粗犷的笑容。
他来不及搞清楚这一切,甚至没有空隙钦佩阿芙洛狄忒能够掌握这么多门语言。
脚掌刚一踏上坚实的土地,荀子忧就一头栽倒在沙滩上,贪婪的感受着陆地上传来的坚实支撑。
晃来晃去在海面上漂浮如此长的时间,哪怕回到陆地,他还是觉得天旋地转。
“起来,走两步就好了。”
一双有力的大手像抓鸭仔似的把荀子忧从沙滩上提了起来。
大叔看起来至少也要有四五十岁的年龄,衣衫下的肌肉健美的还像十七岁的小伙子。
当然,这里十七岁小伙子指的是健身房里撸铁的壮汉,而不是荀子忧这样的体力弱鸡。
荀子忧被壮硕的大叔半推半架拖在沙滩上走路。冰冷的海风与细碎的砂砾驱散了脑中盘旋的眩晕,在沙滩上留下两行深浅不一的足迹后,他终于恢复了平衡。
这一侧的海滩没有太多人工开凿的痕迹,一切都体现着原始自然粗狂的美感。
沙滩不远处就是连绵的灌木与曲折向上的丘陵,远处白雪皑皑的山峰就像是尘封在人世间以外的仙境。
“那里就藏着自己苦苦追寻的终极答案么?”
凉爽的海风吹拂着荀子忧的面颊,他注视着这座岛上的一切。十几年的追逐,即将到了揭晓谜底的时刻。
紧闭的命运之门后,是云端还是地狱?是瑰丽的超能力世界亦或是通向疯人院的船票?他都不知道。
“该上车了,这段路可不好走。”壮汉大叔浓重口音的英语打断荀子忧的思绪。
他发现阿芙洛狄忒此时已拉开车门踏着越野车下方的踏板爬上副驾驶的座位。大叔发动了车辆站驾驶位旁边的沙滩上正在等自己。
越野车后部排气管喘不上气般的散出浓浓黑烟。
“这车得有二十年了吧!”荀子忧拉开后座的车门。
越野车方方正正的造型体现着上世纪边锋主义设计的造型感,引擎盖上的立式的丰田牛头标锈迹斑斑的看不出本来颜色。
荀子忧保守估计这辆车比自己的年龄大,若是猜的激进一点猜测,搞不好和自己老爹差不多大。
这样的老爷车真的还跑得动?尤其是这样复杂的非铺装路面,别跑着跑着车底避震弹簧架直接塌了。
“LC76!硬汉之车。注”
壮汉竖起了一根大拇指,他看起来对自己的古董陆巡陆地巡洋舰,丰田经典硬派越野车非常满意。
他踢了一脚底盘升高后的粗大轮胎,有着细密花纹的全地形AT胎发出厚重的闷响。
“车龄有23年,跑了一百二十万公里,依旧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分动箱和变速器切换时如刚出厂般干脆。”
“好吧,但愿如此。希望您的车撑得住。”荀子忧看着丛林间几乎不能算是道路的泥泞路线,有些担忧。
二十三年的老爷车不是应该去报废厂就应该去博物馆,车况再好也不应该出现在大西洋中央的荒岛上。
“没问题,不要担心它年纪大。LC76就是越野车里的不老松,它就是越野车里的奥黛丽·赫本。”
大叔转动方向盘,踩下油门。
引擎舱里的大排量自然吸气柴油发动机发出低沉的声浪。发动机强劲的低扭传导到轮胎上。
轮胎旋转着滑开沙土路面。
“奥黛丽·赫本你懂不懂!奥黛丽·赫本永远美丽。”
……
“呕……简直没完了,呕……”
荀子忧奋力的摇开后排的玻璃,把头伸出窗外。
他们现在正在灌木丛林间的土路穿行,两侧的丛林如绿色的海洋。这条土路也如海洋上的波涛起伏不停。
炮弹坑,交叉轴,搓板路,各种各样起伏的路面让越野车几乎是蹦跳的在路面上穿行。
炮弹坑是越野地貌的专业术语,并非真的忧炮弹炸出的坑。交叉轴,搓板路都是这类词汇。
荀子忧委实不用担忧这辆越野车的弹簧能否撑得住路面的颠簸。
因为它根本就没减震弹簧!
为了应付复杂路面的极端情况和耐久性的考量,古董陆巡设计的时候采用的是钢板弹簧。
也就是说,它的减震悬架系统不是真的弹簧,而是由一块块铁板搭积木一样拼接在一起。
它根本就是一大坨两吨重的铁疙瘩,无比坚固。
这可能就是大叔的“奥黛丽·赫本”历经二十三年的风霜雨雪也风华不老的原因。可这种车坐起来真的就像是被装进沙丁鱼罐头里从山坡上扔下去。
和风浪中帆船的不适感很难分得出高下,硬汉硬的荀子忧的骨架子都要碎了。
前排两个人都没有任何不适感,大叔开的很快乐,阿芙洛狄忒坐的云淡风轻,异类反倒是荀子忧自己。
他们正听着广播里叽叽喳喳的冰岛语电台。
应该是一场球赛的转播,荀子忧听不懂,只看到大叔不停的拍打着方向盘喝彩或者诅咒。
根本无视距离的颠簸。
老天,这里真的只有自己一个正常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