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里的时候,已经接近亥时,容茵看着坤宁宫里的一切,自己离开了这些日子,仿佛有了隔世之感,一切都有了点陌生。
容茵洗漱之后躺在床上,辗转不能入睡,今晚的事情反复在脑子里重现。
她知道皇上有点不一样了,以前发生那么多的事情,皇上虽是尽力地保全自己,大多也是为政治上的考量,皇上也说自己就是一颗棋子。
容茵的嘴角勾了勾,带着些许自嘲的况味,
然而祖父过世那天,自己从昏迷中醒来,皇上竟然在贴在自己耳朵边说话,每一句都如同春水流进她心里;今日又寒夜冒风亲自来接自己,打骂随自己性子,足见皇上不一样了。
虽不似以前的温情脉脉,却也有着别样温暖。
只是,容茵叹了一口气,太迟了!
祖父薨逝,说到底是因为自己见弃于皇上造成的,临走想见自己一面却不得,他老人家走得该有多么不安心!
容茵的心已然冷成了三尺寒冰,暖不过来了。
容茵模糊陷入梦境的时候,脑子里想着:自己就做好一颗棋子吧。
容茵第二天一大早便醒来了,刮了一夜的风,天气响晴,阳光照在菱花窗扇上,显得分外的明媚。
秋菊和冬梅伺候着皇后洗漱着装,宫里是不准着孝服的,只是国公爷刚刚过世,娘娘心里悲伤,二人便给娘娘梳了简单的发髻,只插了一根银质云头簪;又捡了一件深青色织金团龙纹长身褙子穿了,下身配了藕荷色饰云龙纹边襕裙提了提色,整个人看起来素雅端正。
只是,娘娘近来瘦了很多,这身衣服穿着有些空荡荡的,加之脸色有些病态的白皙,让人看了不免心疼。
“娘娘,您这段日子清减了许多,这以后得吩咐太医院和御膳房,好好给娘娘养一养,娘娘您可要疼疼奴婢,多用些。”秋菊边给皇后整理衣衫边说。
“可不,娘娘得养出一身婴儿肥来,看着摸着都舒心。”冬梅也笑着说。
容茵看着这两个丫头说得高兴,容茵也不忍扫了她们的兴,也就随口答应着。忽又想着自己身边的四个贴身宫女,如今只这两个了,想到春桃和夏莲,容茵心头蒙上一层阴翳,眼里的神采便暗了些。
“夏莲呢?”
夏莲是受封宝林的人,容茵回府的这段日子不能跟在身边,自昨晚回来之后,容茵也没有见到她。
“娘娘,夏莲姐姐在自己屋子里呢,娘娘若见她,奴婢去叫她来。”冬梅心直口快,做事也勤快,说话便要去唤。
“不用了,先让她歇会子吧,等她醒来叫她来见我。”
容茵原本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她知道不是夏莲的错,是皇上故意来消磨她的,可是其他妃嫔无所谓,自己视为亲人的丫头伺候了皇上,心里总归有些芥蒂。
现在想想,以前还是她放不下,现在她想开了,她不要因为一个男人而坏了她们主仆之间的情分。
收拾妥当了,容茵出了寝室,看到佩芳也交代完了宫里的事情,便带着她去慈宁宫。
通禀后,容茵进到太皇太后的暖阁里,看到皇上正在榻上坐着,容茵怔了一下。她知道皇上一般要下了早朝才会过来,是以,她有意早来了些时候,不想仍是撞在了一起。
皇上甫一看到容茵进来,心里便紧了紧,一刹的感觉,随即恢复如初,他淡淡地扫了一眼,一副鬼样子!
今日朝上无事,皇上便早早退了过来请安,想着一会子后宫的嫔妃都要过来慈宁宫,他原本也是为了躲避她们,不想还是撞见一个,一个最不想撞见的。
容茵给太皇太后和皇上行完礼,太皇太后的身边走出来一个美貌秀丽的女子给皇后行礼。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此女乃太皇太后的外孙女方嘉,其母乃太皇太后的唯一孩子大长公主凌琅,驸马方廉封魏国公,先帝时候一家便住到封地去了。
方嘉是因为万寿来京,太皇太后留了她在身边,以慰思女之心。
其实,容茵知道太皇太后的心思,思女是其次,让方嘉伺候皇上是实在话,毕竟太皇太后的母家曹家虽有侯爵在身,却无实权,等太皇太后仙去,估计也就彻底没落了。
方嘉若成事,曹家和方家便能繁盛下去了。
唉……政治,还要吞没多少个小姑娘?容茵想到此,不免有些同情方嘉,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伸手便拉了她起身。
这笑恰巧落在皇上的眼里,心里却极为不屑:不拘谁都给人笑脸,对着朕就会摆着一张冷脸,真是没个眉眼高低。
“皇后刚刚回宫,该好好歇息养养,这么急着过来,没得让我这个老太婆心疼,瞧这身子骨,可怜见的。”太皇太后伸手拉了容茵坐到自己跟前的春凳上,很有些促膝的亲昵。
“太皇太后不必忧心,臣妾身子还过得去。倒是这些日子,臣妾不能伺候在太皇太后身边,是臣妾不孝。”
“哪里这么多礼数,你祖父去了,我甚是难过,只是皇家规矩不可费,我没能过去送一送,皇后不要怨怪。”
皇上眉头微笼了笼,倏然不见了,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闲适模样。
容茵听到祖父的事情,不免又红了眼圈,忽想起这是宫里,忙拿帕子掖了掖眼角,恢复平静。
太皇太后拍了拍容茵的手,“瞧我,越老越不会说话了,皇后快别难过了。这人啊,总归有这一遭,人死如灯灭,一盏灯灭了,还会有新的灯亮起来,活着的人也不能总活在悲伤里,眼睛还要往前看,也让去了人心无挂碍。”
“太皇太后说得是,臣妾谨记在心。”
“这就好,如今嘉儿一片孝心留在宫里陪我,我一个老婆子不忍心总将她拘在身边,日常里,让她多到皇后身边走动走动,一来皇后多带带她,让她长长见识,二来,年轻人总归有说不完的话,也让她给皇后解个闷。”
“嘉儿粗陋,还望表嫂不嫌弃嘉儿。”方嘉甜甜地笑着说。
“哪里的话,我喜欢还来不及呢,就怕太皇太后舍不得。”
皇上的眉头几不可见地又笼了下,人家三言两语地便哄得团团转,朕操碎了心也没听见一句窝心的话,可见心不在,做再多也是枉然。
皇上看向皇后的眼神冷了冷,抿紧的嘴角显示出心里不悦。
“皇祖母,前面还有很多政事要处理,朕先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