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 白家悲事(1 / 1)不归舟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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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二刻,马车轱辘轱辘的声音袭来,镇国公府门前终于如愿停下了白谷雨的马车。

趴在墙头的李腿子瞧见了脚底抹油似的奔赴西院,告知正似热锅上的蚂蚁的张妈等人。

“我的老天爷呀,可算掐着时间回来啦!”唐欣兰嘟噜一声跌坐在红木椅子上,拿着帕子的手一下下的拍打着膝盖,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她身为白家已故世子的妻子,平日里需要操持的家务多且累,唯有这年纪小的小姑子能让她舒心。

可偏生儿这最不让她省心的也是她。

这小姑子生性恣意,行事洒脱,敲定的事啊便是阎王爷也难赏三分薄面。可她平日里胡作非为也就罢了,偏偏要去触碰老太太的逆鳞,要去考科举。考科举也就罢了,还是与苏承墨一同合伙唬住了老太太才去考的。

直至今日老太太去看了揭榜,才知道原来考试的一直是白谷雨,而苏承墨一直是在她那的替名。

唐欣兰、张妈等众知情人一想起老太太回家时的表情便觉得天要亡白家。

“李腿子你快去寻他们,让他们进来时贴着西边小道走,切莫让他们进了佛堂。所有的事啊都等以后再说,兴许明日祖母的气就消了。”

唐欣兰指挥完李腿子又去招呼张妈,道:“你可记得祖母最喜欢的安神茶在何处?快去给她沏一杯。”

李腿子顶着为数不多的头发在路上奔走,迎面便要撞上刚进门的白谷雨,老张连忙上前替白谷雨隔开,忧心道:“你小子这头发是愈来愈稀疏了呀。”

“还不是天天为四小姐操心的,”李腿子人还没来得及从老张怀里挣扎出来,声音含糊不清,“您瞧瞧咱们这西院有谁的头发是多的?”

可不嘛,如今的四小姐胆肥到门禁也敢闯。

白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亥时二刻未归家者,置抄家规。

真是造孽啊。

佛堂内,满堂的烛光摇曳斑驳,光影斑驳尽数映照于跪在堂内中央蒲团上的老妇人。老妇人衣着简朴,发髻仅有一木簪点缀,袖中的五指有规律的滑动着一串星月菩提佛珠。

半响,她停止了口中的念词,缓慢睁开眼道:“外边为何如此吵闹?”

王嬷嬷从旁掀开帘子走进来,低垂着眼睛。

她自身虽说上半辈子都在宫里伺候已逝的太后,好说歹说也有着一定的威严,但现如今她离宫后便决定到镇国公府来照料太后的至交,那么她就要守白家的规矩,尽管她也有心想偏袒白谷雨。

她如实告知:“大约是四小姐回来了。”

“那便让她进来。”

白老太太继续闭上眼淡然吩咐道,仿佛与外头世俗无关。

王嬷嬷一顿,停留了片刻,正巧张妈沏完茶走了进来,便道:“要不,先喝杯茶润润嗓罢。”

“你觉得我喝了这茶,还会有那功夫吗?”

王嬷嬷听出来老太太话语中的一丝警示,便不再耽搁转身赴外领人。

白谷雨依旧记得她过来时,身后李腿子和老张着急的跺脚,唯有苏承墨倚着墙,拢着一袭蓝衣阖目养神,没有理会也没有焦虑。

他还真是自信啊。

“四小姐,”来到佛堂门前的王嬷嬷脚步再次停顿,停下了即将推门的手,“老太太这次气得不轻,希望您认错时态度务必老实些。”

“多谢嬷嬷。”白谷雨点过头不敢耽搁,怀揣着官服直接越过王嬷嬷伸手推开了大门。

陈年老门在“吱呀”声中转动,外面的月光先从一条门缝里挤进,随着推门弧度的扩大,照耀的幅度也随之扩大,最后铺满一室。

沐浴在满堂月光中的老妇人宛如一尊不沾世俗的佛,下一秒便会被月光渡了去。

白谷雨抬眸仰视着佛堂上供奉的金佛尊像,两旁皆是点燃的白烛,烛光摇曳间,佛祖微微阖目,容貌安详,不知是在怜悯她还是座下的老妇人,亦或是如今的白家。

“幺儿,跪下。”

烛光中的老妇人冷声命令道。

白谷雨二话不说,掀衣便是一跪,结结实实的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她现如今是白家里辈分最小的,确该称为幺儿。

白老太太起身,脱下手里的星月菩提佛珠,重重的扣在案几上。

“你知道这佛堂是何时所建吗?”

“五年前。”那正是族中长辈去寻她回来的时候。

“为何而建?”

白老太太伸出两指,颓然搓灭了面前那盏多余的烛火,未察痛觉。

可白谷雨知晓她心里的痛楚早已惊涛骇浪。

“为了慰籍五年前镐州一役中战死的阿爹和三位哥哥。”

大魏统一七国不过二十年,而白家世代簪缨,是开国将军镇国公也是大魏四大家之一。白家世代为将镇守边疆,战功显赫。

可是就在五年前契丹人南下掠夺,镇国公白燕飞携带三子与五万大军奔赴镐州战场,与契丹一役中不敌敌军三万人,全军覆灭无一生还。

甚至,白燕飞的尸首在寻回时发现还少了一臂。

白家一时之间仅剩一位孤寡老人和一位刚刚过门的孙媳妇。

盛极一时的白家瞬间没落,甚至断了后。族中长辈万分悲痛之际,想起了白燕飞那离京私奔的双胞胎哥哥,故启程前赴梅城寻回其女儿白谷雨记入白燕飞的名下,不至于让白家无望。

尽管后面出了意外但好在她还是平安回来了。可那时镇国公府已经没落,虎落平阳被犬欺,就连她进入国子监念书也招到以杨钰为首的世家子弟的欺辱。

“好,你知道就好。”

白老太太转身举步行至她的面前,一双看透人心的眼睛淡淡的审视着她。老太太弯腰从白谷雨怀中抽出那件官服,细细打量。

“不错,这面料是千金难买的蜀锦,这衣扣也是御供的合浦珍珠,”老太太甚至还用手去细细抚摸了下衣袖上的绣花,“听闻咱们大魏的官服都是宫中御选的绣娘一针一线绣制上的,果真精美。”

可老太太的语气却未见欣喜,而白谷雨也是越听越寒。

“这绿袍果真好看,”老太太最后将衣服轻轻拎起来,对于世人来说那是一件象征着权利的官服,可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件普通衣物,“比白家的衣冠还要好看。”

白谷雨徒然将头往地上一磕,道:“孙女从未想过骗白家。”

“从未?”老太太胸前终于有了明显的起伏。

“你与承墨撺掇骗我说是他要科举不是骗?我天天叮嘱你不要接触朝政之事你却偏偏背离不是骗?”

老太太将绿袍往地上狠狠一摔。

接着道:“你知不知道你的祖父老镇国公也是死在了为魏帝统一七国中,现在白家仅剩你一条血脉。是,如今白家是没落了,但养你们的能力还是有的,你又何必去趟这场混水!”

白谷雨扣在地上的头并没有抬起。白家确实有钱,与其它武将不同,白家除了习武还注重营商学文,很多族里的旁支子弟都凭借着一身武力在外安全从商。所以白家的财力是京城第一雄厚,故能在白燕飞与三子战死后,依旧屹立不倒。

但在前世,也是因为这笔不菲的财富害得白家彻底落魄。顾淮璟因为想独吞白家财产而算计与她相遇相爱,而祖母太傻真的以财力为条件让她有进宫的机会。顾淮璟知晓她喜爱弹琴而设计了初见,就像他知晓白家财产庞大而设计私吞。

白谷雨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哽咽。

重来一世,她想好好的爱那些爱自己的人。

“孙儿知晓祖母的良苦用心,但是固守其身必不得善终。如今魏帝病弱,朝中内地尔虞我诈,谋害忠良,无论是你我还是白家都是刀俎上的鱼肉,难以保全。所以孙儿必须先发制人,夺下主动权。”

老太太看着面前的一字一顿的阐述自我的白谷雨,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多年前拉着一名渔女跪在她面前与白家决裂的大儿子白临西,眼里也是同样的倔强,容不得她拒绝。

罢了罢了,他们老白家的倔都是刻进骨子里的。

其实这些年白谷雨的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人人说她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但她心里知道这孩子是被欺负的狠了,不跋扈些根本无法在那些豺狼虎豹中生存。

“你起来罢。”

白谷雨一愣,抬起头来一双浅栗色眼眸里盛满了讶异。

“你若真想去做,便大胆的去。出了事我和族里的那些老家伙兜着。”

*

翌日,日暮拉开,清风徐来。白谷雨睡眼惺忪的招了张妈等人进来服侍洗漱,一边挑了件红色齐腰襦裙穿上,一边问张妈:“祖母今天怎么样?”

“很好,今早儿苏大夫就去照看了她老人家,没什么大事。”

“祖母没怪他陪我胡闹吗?”

“没有,老太太啊都快把他当亲孙子了,毕竟他可是您和自己的救命恩人,哪舍得啊。”

面前的真孙子不高兴了。白谷雨束着衣领默了默,果真让他猜中了,祖母舍不得责备于他。

两年前她威胁他护送她回镇国公府,并以感激救命之恩邀他留住数日,顺道将祖母刚刚起势的病症也给消了。而祖母也足够给力,在得知苏承墨无父无母后就邀他在府里当起了门客。

不过,苏承墨也确实讨长辈喜欢。

白谷雨挽好发髻,一推开房门便看到了一只胖橘从她门前风驰电掣而过,疾似光影。

那是只名叫二百五的橘猫。

是白谷雨还伤重在床时,苏承墨花了二百五十文卖药材的钱去买了两篮子鸡蛋和一包红糖,从隔壁赵二娘那聘回来的。

后来他们起身前往镇国公府时,苏承墨也一并把它带上了。

苏承墨对它是肉眼可见的关爱,瞧它身上那身膘也能看得出,但小家伙就是不领情。逆子般的叛逆行为伤透了苏承墨老父亲般的心。气得他以二百五的斤数来起小名暗骂它。

说起来,二百五现在该叫六月了吧?

一袭蓝衣的少年持碗在其后面狂追,高声骂道:“九月你给我站住!”

白谷雨:“……”

毛孩子长这么快的吗?

白谷雨提裙抬脚将旁边的一石子踢出,正中不远处李腿子手中捕鸟的笼子,笼子一掉将路过的九月老老实实的扣在了原地。

白谷雨走近苏承墨身边,俯下身来问:“不生气了?”

正被九月疯狂拒绝的苏承墨抬头,少年梳的极为整洁的马尾一半被九月扒拉到爪子上,脸上一道溢出细小血珠的伤口惹红了他那双丹凤眼。

可他还是迎着初晨的阳光扬起一抹笑。

“我若是真小气,早就不留你性命了。”

他又低下头去拨弄开鬓前的碎发,忍着九月的扒拉去喂它药,认真道:“反倒是你,有想好明天的宫宴去哪里任地方官了吗?”

她现在的品阶太低,只能去地方任官。

“有。”

面前的姑娘逆光伫立,红色儒裙迎风而扬,浅栗色眼眸里缀满流彩。

“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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