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麦基的目光也向它看了过去，但眼色却温柔如水，饱藏着含蓄和多情，似是有一丝的不舍或着是难离，在它身上略微有了点点的停顿，便强迫着目光投向煅造房外的雨幕里，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父债子还！这在联邦的法律中有着规定，即然对方已经拿出了凭证，我没有什么话好说！哪怕是没有那封信，我想我也不会去拒绝，以他和父亲的纠葛来说，父亲如果活在世上，也会同意为他打造这把兵器的。哎……”他说这里又重重的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感激和遗憾的神色，有些动情的说道：

“实际上我当时想的还是太少了，应该在发现他兵器的质量远超我所打造的武器时就有所查觉，他找我根本不是想要打造什么兵器，而是为了让我来偿还父亲的心愿，不让他留下什么未了的遗憾，在天之灵可以静静安息！可是…可是我想到这些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根本没有机会向他当面道谢，这不能不说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憾事了……”老麦基略有些激动，动了动干燥嘴唇，想要接着说下去。

“他…咳咳…”但情绪激动之下，刚一张嘴就剧烈的咳嗽起来，于是拿起了身前的酒杯，想用酒水的刺激去稳定自己的心情，但却发现酒杯中已然空了。

克格连忙拿起酒壶把杯子给他满满的斟上，缓声的劝道：“既然已经过去了，那你就不要在伤怀了，没准那位老前辈就是不想让你感激，才会以这种形式来处理的。”

蜜拉贝儿虽然脾气有点大大咧咧，但总归还是女孩子，听老麦基讲的如此心酸，眼眶中竟然微微的湿了，看样子也是勾起了自己的心事。想要抹一抹渗出的眼泪，却在身上找不到一件合适的东西，刚想用手背去擦，梅薇思已经将一块丝巾悄悄的塞到了她的手中，她便挂着泪珠儿回了一个甜甜的笑容，虽然还化着装，但还是让同为女人的梅薇思也惊讶于她的妩媚和妖娆。

一口将杯中的酒喝下腹中，在醇香辛辣味道的刺激之下思绪渐渐平缓，老麦基把酒杯轻轻的放在了桌面上，沉声的说道：“他让我打造兵器，并且已经准备好了材料，拿来的那些材料中就包含着一块寒髓铁！”

“噢！”大家恍然间都明白了，原来他手中那块寒髓铁的来历是这样的。

“我当时年轻气燥，周围又聚集了一群人吹捧，根本不知天下能工巧匠能有几何，自以为凭借着自己的手艺已经稳稳的站在了巅峰之上，但是……哎！没想到竟然连对方拿出来的材料都没有见过，尤其是这块寒髓铁，更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当时的情况之下就有些发憷了，心里发愁这怎么才能下手呢？”

“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给了我一个用料的配方，有了这个配方的帮助我才摸索着完成了那一柄长刀，虽然长刀的质量是我所造出武器中最好的，但还是能感觉到，离他的要求差的太远太远了……，没办法我只能咬着牙拿给他看，他看后没有说一句话，随即便悄悄的离开了，连剩余的原料也没有带走！”

“当时我心中十分的不安，便用他留下的原料慢慢研究，以期望能找到每种材料最好的特性和融合的关键，在摸索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又按着那个配方打造了一把长刀，想看一看到底有没有进步，但刀的质量和原来一模一样，结果最后还是……哎！失败了！”说到这里，老麦基把目光转向了阿尔杰，缓缓的对他说道：“就是我拿给你看的那把长刀！”

“是那一把！”阿尔杰非常惊讶，没想到那把长刀还有这样不凡的经历，甚至于连配方都是由别处得来的！

“对！就是那一把！与我为那位前辈打造的一模一样！”老麦基加重了口气确认了它的来历。

“那这一把剑呢？”阿尔杰这一句话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虑，大家都把目光都紧紧的盯到了到老麦基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老麦基环视一周，看到大家关注的表情，不由的一阵苦笑，带着无比委屈和无奈的腔调，颤声的说道：“这把剑…是个意外呀！”

“啊？怎么回事啊？”蜜拉贝儿这个蠢妞接话可不是一般的快，事情刚超出她的想象，她就着了急，连忙惊讶的提问了。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已经被老麦基的述说所打动，融入到了他所讲述的经历之中了，问话脱口而出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这时老麦基的脸上那副无奈和委屈都好象凝结住，怎么也抹不下去，他那沙哑的嗓音也让人充满了怜悯：“我又怎么能知道呢？我当时见打出的这把长刀没有什么进步，心灰意冷之下便拿出了珍藏的一些稀有矿石，加入剩余的大部分寒髓铁，硬生生的凑出了十三份不同的材料，同时开了煅造炉，想要看看到底哪几种材料融合后效果更好，哎！没想到等煅造的东西冷却之后，竟然连一件出色的也没有，还把所有的材料都浪费了，我当时的心情就不用说，灌了整整一坛子烧酒，直接就人事不醒，可是…谁能想到…哎！造化弄人呐！”

老麦基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难说清楚，是哭笑不得吗？或是庆幸与失望相互纠缠难分伯仲呢？总之让几个年青人诧异不已，难以想象！

但随即他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无尽的苦笑：“哎……！说出来你们也不会想到！第二天我起来一看，这把剑竟然变软了，而且品质竟然也在逐渐变化之中，时间越长品质越好，三天之后就达到了这种程度。”

“我当时也是太激动了，便按照原来材料的配比把余下所有的寒髓铁都拿了出来，又托人凑齐六份一模一样的材料，用原来的手法煅造，满以为这回应该是找到了一种煅造的方法，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但是结果……唉！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让我把六份材料都用完了，却再也没有造出一把这样的武器来！”老麦基把这剑的来历说了出来，深深的出了一口长气，大概也是把事情放在心里，饱受了太多的压力了吧。

桌旁的四个年轻人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来安慰他，都静默不语，老麦基便用他那沙哑的嗓音自嘲着笑道：“呵呵…！也怪我当年是痴心妄想了，要创造出一柄绝世的武器来，但没想到武器是造出来了，但这能说是我造的吗？唉！真是丢人啊！现在你们知道了这把剑的由来，也会说我老头子不自量力吧？唉！”

不自量力？老麦基吗？听完了他沉重的述说，四个人心中没有一丁点的嘲笑之意，有的是那浓浓的敬重和深深的佩服，在他的连声哀叹之中，不难听出话语中透露出无法形容的辛酸和悲伤，映射出了这样一个老匠人为了自己的追求而历经苦难过程。

四个人的眼神对视了一下，相互垂询着如何去劝慰老麦基，但在他最悲伤的时候，用什么语言才能弥补好他那碎裂开的心呢？才能安抚他那激动的情怀呢？大家不由的踌躇了起来！

这时老麦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嘴唇，看向大家的目光却多了一点畏缩，但他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轻声的说道：“我…我还是有点不死心呀！所以这么多年来，到处寻找这种寒髓铁的原料，最后连我唯一的徒弟也派了出去，一直想找到这种东西，来研究出这把剑的真正煅造方法。”

说到这里他又停住了，象是在积蓄力气也象是在肯定自己的追求同时又象是给自己在鼓舞勇气，最终他的目光平静了下来，带着安祥而又说不出的坚定，缓缓的说道：“我已经老了！没有几年好活的了，但这是我的心魔呀！如果在临死之前能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那我也会欣慰的去了……。但如果我死前还是不知道！那我也会让我的徒弟继续来找到煅造的真正方法，只不过那样…那样…那样我就太不甘心了啊！”

老麦基最后的一句话已然不是在述说，而是他声嘶力竭的呐喊，煅造房外的“哗哗”的雨水声，根本无法阻挡这发自肺腑的声音，只能让这声音在狂风暴雨中悠悠荡荡的回响，经久不息！

而破桌子上那昏暗的灯光，更是遮掩不住那满脸纵横的老泪呀！

他趴在桌子上“呜呜”的哭了，象个小孩子一样……

暗雨夜如此的墨黑，朔风撕扯着雨幕，想要将它倾斜推倒，使人不难想到半空中的云翻雾滚，雨没有一丝一毫停下来的预兆，沿着煅造房棚沿流淌而下，如溪流般迅猛，直接将泥土的地面凿出了一溜的水坑，恰似一排微缩的寒潭，不停的涌出混浊的污水，向潭外冲刷过去。但再猛的水流也无法带走老麦基那呜咽的哭泣声……

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哭的这样的幼稚和纯真！这样的痛快和放肆！也不知道这哭声中蕴含着怎么样的情感？

是恐惧吗？人类在遭遇恐惧时往往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出来！不！在这个时候他不会是恐惧！那他的哭声中又蕴含着什么呢？

是委屈吗？人心的委屈会让情感化作喷涌而出的泪水！不！在这个时候他也不会是委屈！那他的哭声中到底蕴含着什么呢？

是遗憾吗？遗憾就象一根毒草让人怀恨起曾经的往昔！不！在这时候他更不会是遗憾！

如果这些都不是！那是什么呢？那是他永远不变、坚心如一、致死不渝的执着！还有那将要了解真相的喜悦和一点点淡淡的不舍离愁。

克格静静的审视哭泣的老麦基，心被触动了！他是如此的苍老和平凡，如此的疲赖和邋遢，但就是这样一个老人，竟然有如磐石般坚定的心！为了自己的信念这样的坚持，这样的饱受压力。

缓缓的推开手边碍事的杯盏，克格靠近了老麦基，将手轻抚在了他那宽广结实的后背上，轻声的劝道：“老麦基大叔！你会煅造出来的！一定会煅造出来的！”

老麦基抬起了头，用粗糙的大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抽泣着问道：“真的会吗？”一时间那双老眼里展现出来的竟然是说不出的脆弱和纯真。

“会的！一定会的！我可以帮助你！”克格很感慨于对方的遭遇和经历，心中也有些隐隐的不忍，决定尽可能的把自己所知告诉这位老人。

老麦基的眼开始慢慢的亮了起来，他在内心中已经相信了这一点！一定会在有生之年完成自己的心愿！

空中的气氛还是有些沉重，大家被老麦基的一番话说的心里都不好受，全部紧紧的闭着嘴唇，阿尔杰是如此，梅薇思也是如此，蜜拉贝儿却有些不同了，因为刚才被老麦基伤心的哭声所感染，她的眼睛又不由自主的湿润了。

老麦基慢慢控制住了激动的情绪，脸上显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态，踌躇着说道：“你们看看！这人一老就容易犯糊涂，怎么就哭了呢？真是丢人啊！这以后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呀？”说罢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走到棚沿下，伸手捧起顺着棚沿流淌的雨水，用力的向脸上洗去。

老麦基起身后，桌边就剩下了四个年青人，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克格的身上。老麦基已经说的够清楚了，这把剑的由来和他对煅造的坚心明明白白的表露给了大家，剑正静静的放在了桌子上，预示着它将变为一份酬劳。现在酬劳已经准备好了，克格难道你不动心吗？不想把它拿走它吗？当然你要付出相应的消息来配得起这把利刃！

但是他们永远也猜不透克格的想法，他现在的心里一片平静，并没有对这把剑有迫切的欲望，并不是他看不上这把剑，而是知道离愁的痛苦和悲伤，实在是不忍心再看到老麦斯那悲痛欲绝的表情了。

剑真的很好！但人心也更重要！自己不能说是个好人，但做出的事从来不会让自己不踏实。家族原来的荣誉可以放下，但曾经身为贵族的本性和尊严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更改！如果用他的尊严相比较，那一把剑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也是克格的为人底线，带着一些酸腐，也带着一些率性。

一般来说贵族的声誉完全可以和强盗相媲美，同样是为了摄取别人的利益，只不过手段不尽相同罢了。自己曾经顶着过贵族的头衔，难道说现在又要加上一个强盗的名称吗？用这样一把剑换取一个消息，而且还是和这样一位老人达成交易，这…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呢？这一点已经从桌边三个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读了出来。

三个人的目光透着怪异和怀疑，因为他们根本不清楚克格所知的消息能不能帮到老麦基，能不能让他完成这个牵挂已久的心愿。如果从克格口中知道了塞髓铁的由来并找到它，那老麦基就可以继续去研究这把剑出现的原因。实际上大家也没有去关注于桌上软剑的归属，而是在想如何才能帮助到老麦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