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冀州治所。
此时此刻,因为陈潇携民北归的举动,整个邺城也轰动了起来。
城墙之,现任冀州刺史贾琮面色阴沉的看着城外,密密麻麻如蚂蚁般出工出力的邺城百姓,终于忍不住看向身边的别驾沮授。
“公与(沮授的字),那陈子昂莫不是疯了?”
贾琮的脸,带着掩饰不住的疑惑:“他斥巨资买了个幽州牧,不过就是一年的任期罢了,难不成还真想做一番事业?数以万计的难民带到幽州,先不说怎么安置,就是赈济的粮食物资,都是一笔匪夷所思的花费吧?”
这年头,但凡买官的,目的就不只是为了做官。
而是为了捞钱。
捞更多的钱。
所以贾琮完全理解不了陈潇的操作。
要说是为了博取名望吧,这代价也太大了!
再说你一个花钱买的幽州牧,任期一到,陛下就给你撤了,博取名望又有何用?
“从繁阳城开始,一直到幽州治所蓟城,正常情况下,半个月就能到达,但若是带着数以万计的百姓,便起码要走一个月。”
三十岁左右的沮授,面容俊朗、气度不凡。
他目光悠远,缓缓开口道:“以此计算的话,甄家此次所要付出的钱粮,似乎不少,但实际,就算最终有十万百姓跟随,其实也不过就相当于,十万大军一个月的口粮而已……”
“这对甄家而言,算不了什么……”
“使君之所以有这种感觉,不过是此事的动静太大罢了。”
很多人都以为,沮授是韩馥的别驾,后来又做了袁绍的别驾。
但实际,此人的官场履历相当丰富。
年轻时候就做过冀州的别驾,后来被外放为县令,去年冀州刺史王芬自杀,贾琮继任,便又将他召了回来。
“十万大军一个月的口粮,那也不少了……”
贾琮闻言,依旧有些不敢相信:“甄家的豪富,果然名不虚传啊!”
他不由想起了任之时,甄家派人送来的贺礼。
不得不说,对于刚刚任、对冀州掌控力几乎为零的他来说,那些礼物的价值极大。
贾琮曾经做过交州刺史,官声其实不错,能力也有,但他的身,却有一个撕都撕不掉的标签,那就是“阿附宦官”的阉党!
他是靠着贿赂宦官,才一步步高升的。
这也没办法。
这年头想要做官,不跟十常侍拉拉关系,也不可能。
贾琮不是一门心思搜刮敛财的贪官,却还是需要钱去孝敬十常侍,当时,甄家的那笔贺礼,就帮了他一个大忙。
也因此,他和甄家的关系还不错。
不然也不会借兵,给陈潇当护卫。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陈潇竟然就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经此一事,河北名望,尽归陈子昂!”
沮授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复杂:“若是再解决张纯、张举的叛乱,驱逐丘力居的乌桓叛军……不出两年,幽州官民必定尽数归附,他的威望甚至会超过刘伯安!”
贾琮面泛起一抹羡慕之色。
刘虞在幽州的威望,人所共知。
相比之下,他这个冀州刺史,在冀州之地的存在感着实不高。
谁想到那陈潇,半个多月前还只是区区商贾之家的赘婿,现如今,便已经有了如此声势?
“如此名望,绝不能让此子独享!”
贾琮很快做出了决定,眸光一闪道:“公与,下令邺城各级官署,全力出动,主导难民营地的建造之事,务必让那些难民来到邺城之后,能得到妥善安置……”
顿了顿,他猛一咬牙道:“如有可能,我会从陈潇手中抢下那些难民,安置在冀州各地!”
沮授微微一怔。
他诧异的看了贾琮一眼,却是没有领命。
眼中反而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敢问刺史,那么多的难民,冀州该如何安置?若是安置了这些,那冀州各地的其他难民定会蜂拥而至,到了那时,刺史府管还是不管?”
他一连两个问题,说的贾琮哑口无言。
张纯、张举和乌桓丘力居的叛军,围住了公孙瓒,同时也肆虐冀州、青州很多地方。
贾琮身为刺史,首要责任是平叛,冀州的府库物资也需要优先供应大军,根本没有多余的能力,去安置那些流民。
要知道安置流民,可不是给他们找个地方住下就行了!
后续的事情多不胜数!
即便能妥善安置了,在流民们耕种的田地,重新长出粮食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内,刺史府都要负责救济赈灾。
说是花钱如流水,也不为过。
贾琮郁闷不已:“难道我堂堂河北第一大州,竟然还比不过区区甄家的富庶?甄家都能配合陈潇,收纳那些流民,而我竟然做不到?”
冀州首富,就真的富到这种程度了?
“不是做不到,而是没办法全力而为。”
沮授说的很客观,顿了顿,还是继续说道:“而且以下官之见,这并不是刺史现在最该关心的事情。”
贾琮扭头,诧异的问:“此言何意?”
沮授轻轻一叹。
“陈子昂只用了一句话,便能调动整个邺城的人力,这难道不可怕吗?”
他伸出一只手,指向城外热火朝天的难民营地:“据其他各城传来的消息,陈潇带着难民每到一处,全城商贾有近半数慷慨解囊,不惜关门歇业,甚至主动出钱,也要号召全城百姓相助!”
“此事传入邺城,很多人都在传颂陈幽州仁德无双,也有人说商贾之中亦有仁义之士!”
“还有一些人,给那陈潇起了个雅号……”
“叫做陈半州!”
这一瞬间,河北名士沮授的眼中,闪烁着智慧之光:“当然,甄家的产业再多,也不可能覆盖冀州一半的生意,但由此也可以看出,甄家在商贾之中的号召力、在百姓之中的号召力!”
“刺史不要忘了,陈子昂……是幽州牧!”
“而那雅号所说的半州,是冀州!”
话说一半,贾琮便悚然惊醒。
他又不是傻子,哪里不明白沮授的言下之意。
陈潇一个幽州牧,却在他掌控的冀州,有着如此恐怖的能量,说句不客气的话,甚至比他这个正统的幽州刺史还厉害!
这还得了?
冀州到底是谁的?!
难不成等陈潇彻底掌控了幽州之地,还能对冀州的事情指手画脚?!
“原来经商,也能积蓄如此之势么……”
这一瞬间,贾琮明显感觉到,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过于轻视了商贾的力量。
但他还是有些不相信:“公与此言,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了?各城百姓倾力相助,只是因为甄家许诺的钱财而已,皆是贪图利益,并不能说明,甄家便有此等号召力!”
沮授嘴唇微动,想要再说。
却见贾琮表情不以为意,不由心中暗叹一声。
这种事情,当然是要防微杜渐的。
此时不加重视,待到日后发现异常之时,便再没有后悔的余地。
贾刺史……
不如那陈潇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