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熠自来到京城,这还是首次投递文帖出去。
为的不是其它目的,不过是想要通过这份文帖,得到一张国子监祭酒府腊八宴的请帖罢了。
他虽然有解元的身份,但整个大靖朝光这一年秋试的解元就有三十二个,若再加上那些滞留几届还未考中进士的“曾经解元”,那就更多了。
所以解元身份,说起起来固然得人尊敬,可真到了一定层面上,似乎又算不得什么。
宋熠遵从规则,投帖问路,三日后,终于也收到了来自祭酒府的腊八宴请帖。
这时,离腊八那一日还差五天。
松风最喜欢往外跑,并打听各种消息。
据说,如今这位谢祭酒已任祭酒之位五年,腊八宴是他出任国子监祭酒后,每一年都要举办的。
江慧嘉对宋熠说:“既是每年都要举办,偏偏先前我收到了请帖,你却没收到,只怕就是这位谢大人在催你写文帖呢。”
宋熠也认同这个观点,当然并不是觉得谢祭酒在故意针对自己只怕他现今还没有被人特意针对的资格。
这个应该是约定俗成的习惯,文化场上的规则。
要进圈子玩,当然,你得先遵从规则。
又比如,汴京城里高官多,可最最不能招惹的,还要属号称京城第一纨绔的景安王。
或者是,今冬炭价走高城北瓦子里如今最流行玉京飞天舞现今在朝的左相崔大人除去爱字最是爱酒,据称是与皇帝陛下喜好一致,所以君臣十分相得等等。
还有,瑞王的大郡主又要嫁第三个郡马了,大家一起来猜一猜,这位郡主娘娘最后究竟能有多少个郡马成国公主又在指点江山说,文臣最误国,边疆战士,大漠风刀,十年如一日的坚守才是真栋梁。
到这时,江慧嘉就惊了:“大靖朝的公主这样厉害?还能指点江山?”
简直比明清的公主幸福得不在一个层面上!
宋熠这些日子去拜访了几位萧谨在京师的友人,比起江慧嘉的闭塞,他要略微多知道一点东西。
“京师风气竟比宝庆府还开化,据说当今陛下常常微服到民间来。老百姓称呼当今为官家,很是亲切。”
还有这种事,真是不入京师想不到!
所以接下来还听到太子八卦,就不稀奇了。
关于太子的八卦是这样的:低调的太子殿下日前低调地纳入了一位新良娣,新良娣姓郑,年轻貌美,可惜不太得太子的宠。
因为不喜欢新良娣,所以太子转头就去了大相国寺做修行。
新妇入门,太子不在宫中坐拥如花美眷,反而大冬天的跑到寺庙里头跟大和尚们为伍,这到底是讨厌新妇,还是跟佛祖才是真爱呢?
八卦太劲爆,堪称近期市井话题排行榜第一热点。
至于其它那些,什么和丰楼又出了新酒食了京西老翁迎娶十八美娇娘某日某时某才子又出新诗词……
等等,总之雅的俗的、高大上的、市井民间的、能说的不能说的、真的假的,一股脑的,都能变成松风口中的趣事。
也是通过松风这样高强度的消息轰炸,江慧嘉虽然自来京城就极少出门,也还是渐渐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京师汴梁的风貌。
这是一座开化而又繁华的城市,汴京人爱吃、爱玩、爱风雅、爱稀奇、爱热闹,当然,还很爱八卦。
在宝庆府的时候,因为郑七娘的事情,江慧嘉曾经与宋熠谈论过太子。
那时候两人的一致观念是,这种皇家的事情当然少议论为好。即便忍不住说几句,也一定记得不能在公开场合说。
可到了京城以后呢?江慧嘉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太子的私事能被市井小民拿出来议论,公主都能指点江山。
江慧嘉有些恍然,这里是大靖朝!
是盛唐以后的大靖朝!
连五代十国都只挨了一个边,大靖的统一就直接来了。
这里不是明清,也不是孱弱的南宋,扭曲的元代。
程朱理学的声音还没有被发起,存天理灭人欲的概念还没有被扭曲。
虽然北有契丹,西有吐蕃和西夏,百夷那边还有个南诏。
但相对而言,大靖朝的整体环境还是安定的,有序的。而做为整个国家,甚至是整个亚洲的经济文化最中心,超级国际大都会汴京,如此繁华开放,也就合理了。
于是到了腊月初八那日,江慧嘉心安理得地仍旧扮了男装,跟着宋熠一起,终于踏出了小院的门,走进这座喧嚣热闹的城市中,又施施然走进了国子监祭酒,谢家府邸的大门。
女扮男装被发现了当然很不妙,但宋熠反正说了,京城我们只呆几个月。
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何不放开心怀,再从容一点,把尴尬当有趣呢?
当然,在递了请帖,走进谢家府门,听着门房大声唱报“兰亭才子江宣到”时,她还是觉得肉麻得有点难以忍受。
到底是谁给取的绰号?
瞧瞧人家宋熠是怎么被通报的?
荆湖南路宋解元到!
嗯,一听这个兰亭才子就是个绣花枕头,文艺犯,而宋解元则是真材实料的大学霸。
腊八宴的时间被定得很晚,延续盛唐遗风,大靖人也喜欢夜宴。
穿堂过厅,进了二门,只见灯笼处处点起,虽渐入夜,却星火繁多,几乎亮如白昼。
眼前是一处园林,或宽袍大袖,或高冠深致,甚至还有羽冠星衣,身着道袍的读书人们,已经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江慧嘉和宋熠进了园林,最先眼尖看到他们的就是陈睿。
陈睿大喜过来:“宋兄江兄,可把你们两个等来了!”
宋熠不动声色地挡在江慧嘉身前,拱了拱手道:“陈兄专门在等我们?”
陈睿道:“可不是?那日与江兄一别,实话实说,我如今还有许多疑问呢!”
便作势要说他的疑问。
几人都没注意到,就在园林东角,却有一座两层高的阁楼掩映在假山竹石间。
阁楼二层的一扇窗边挨挤着两名少女。
其中一人讶声道:“琬娘,那便是你说的江宣?”
崔琬又惆怅又向往,咬着唇道:“他说他是女子,我一点都不信。我娘还说他是断袖,我也不信。阿蕊,我只信你说的了。你帮我瞧瞧,他究竟是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