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一份临工,尽量避免呆在家里。
妈妈对我又有了新态度,虽说不是嘘寒问暖吧,至少是有了点笑脸。不过,我心里无所谓,脸上也不想掩饰。放下行李就忙着上网找工作去了。可弄来弄去,靠谱的工作并不是很多。虽然觉得有些唐突,可两相其害取其轻,试着与毕业以后就没怎么联系的高初中同学都联络了一下,问问有没有合适的暑期工。最后,还是我们高中的班主任给我介绍了一份在一所补习学校里陪着小朋友做暑假作业的工作。
去了几天之后,我竟然有些喜欢这份工作。这里不同于学校,也不是家里,倒像是几个朋友约着上谁家一起做作业一样。看着他们,想起我孤独的童年,忽然觉得自己已经老了。还有一件事情也证明我老了妈妈张罗着让我去相亲。这我哪能同意,坚决不去。可爸爸却一反常态,说:“去看看又不损失什么,就当多认识个朋友。”我只得从了。
对方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了一家高档咖啡厅里,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我进去坐定两分钟以后,一个胳膊底下夹着一个皮包的人出现在我的桌前,问:“你就是魏小娴吧?”也不等我答话,便一屁股坐在了我对面的沙发椅里,把一把带着宝马标志的车钥匙扔在了桌上,抬手对着服务员,掌心朝向自己,挥动着四根手指,口里说道:“来来来。”服务员一路小跑过来,水牌还没有递给他,只见他把手一挥放下来,说:“两杯猫屎咖啡。跟你们老板说,不要再掺些其它豆在里面了,坏了自己的信誉哦。”
这人矮矮胖胖的,一看就是社会人士,至少也比我大六七岁吧,虽然不能算老,可我还真看不出他哪里年轻来。他说了一个名字,刚说完我就给忘了,也懒得再问。只听他在那儿滔滔不绝的说完车子说房子,说完房子说名牌,还时不时的问一句:“这个地方听说过吗?”“这个牌子听说过吗?”我一概摇头。没想到我一摇头,反而引发了他的谈兴,一脸优越又大度的表情,说:“没关系,你还是学生嘛,改天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你去过……”大概是我眼神迷蒙的盯着他,让他产生了某种错觉,他忽然提议:“要不,我们去商场逛逛,看你喜欢什么?初次见面,怎么也该有点表示。”
我马上跳起来,说:“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一愣,四下看了看,不知在找什么,忽然指着我的咖啡说:“那也要把咖啡喝完再走呀,两百六十杯呢。”
“哦。”我摇头道:“这咖啡还真贵,可惜我喝不惯。要不,我们吧?”说着我就去找钱包。
他一摆手,有些生气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能让你出钱?”
“哦。”我说:“那就谢谢了……等等,我接个电话。”说着,作势把手机拿了出来,没想到电话真的响了,是吴欣打来的。我瞬间没有了任何心情,沉着脸对他说:“先走了,别忘了跟我妈说我来过了。”
他居然开口问了句:“谁打来的电话?”
我没好气地回了句:“男朋友。”说完,扬长而去。
吴欣的电话我到底也没接,回家时,妈妈显然已经知道我把那位社会人士给得罪了,早就在门口候着了。劈头就问:“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我管他是谁。”我头也没抬的说。换了鞋,打算回房间。
“他爹是一个大型企业配件采购的负责人,对你爸的生意很有帮助。要不是听他妈说他就喜欢身材高挑的,我又给他看照片,又给他看视频,他会同意来跟你见面?”妈妈的语气里仍然透着愤怒。好像天上掉下来个大馅饼,却被我随手扔了一样。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操心的。”
“你有男朋友了?”我妈又问。
我一阵心烦,转身要走,我妈忽然跑到我的房门口站住了,说:“你是我生的,我养的。就算是白养了你,该管的我还是要管,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看来,这个家是住不得了。我心里一阵悲凉,把一直攥在手里的手机往桌上一放,转身走开去。
“你去哪儿?”妈妈在身后叫道。
“厕所。”我没好气地回道,拉开了卫生间的门。什么猫屎咖啡嘛。我在心里打定主意,上完厕所,马上收拾东西走人。
等我从厕所出来的时候,看见妈妈异常安静的盯着我的手机。我心里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冲过去拿起手机。我的手机设了屏保,再说那么短的时间,我妈她就是想打开也来不及。不过,如果有电话或者短消息,屏幕上会有提示。果然,我妈开口说道:“吴欣是谁?他为什么叫你贱人?”
我什么也没说,一把夺过手机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妈妈紧跟在身后,说道:“我一辈子清清白白,养了个女儿,却被别人叫做贱人。你是想把你们魏家祖宗八辈的脸都要丢干净吗?”
我进了房间想把门关上,却被妈妈气力惊人地一把推开。我看着她的脸,眼里闪烁着一股兴奋的光,看着有些可怕。只听她继续说道:“从小我就教你要规规矩矩,可你却疯疯癫癫的,满嘴爱不爱的胡说。跟那些男生也是嘻嘻哈哈的,你爹还不让说。现在好了,你知道什么叫爱,嗯?我看你就是犯贱。”
“出去!”我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
没想到我妈的声音比我更大:“这是我的家,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出去?”
“好……好……”我点着头,在房间里转着圈,用不听使唤的发麻的手搬出行李箱,往里面胡乱塞了些东西,提着就走。
妈妈一把拉住我,说:“你要去哪里?”
我回头告诉她:“这里是你的家,我一分钟也不想多呆。”一甩手就跑到门边把脚塞进鞋里,拉开门出去了。关门的瞬间,我看见妈妈满脸委屈的给爸爸打电话。我不知道,她在委屈些什么?
走下楼梯,我擦了擦脸,重新扎了下头发,推着行李箱迅速离开这个随时会碰到熟人的是非之地。等上了一辆出租车,随便想了一家相对便宜的宾馆的名字了告诉司机。才把手机打开,看看吴欣到底给我发了条什么短信。
只见他写到:贱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都是两厢情愿的事,毁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对着手机神经质的笑着,是啊,两厢情愿。吴欣,我不是在毁你,我是在毁我自己。
我在宾馆要了一个顶层十一楼的房间,行李箱似乎也不需要打开了。不过,现在还早,我至少应该跟过去道个别吧。于是,我在高中同学群里发了条消息,邀请大家去吃饭。一个钟头之后我到了那家自助牛排馆,群里三十多个同学,来了两个。一个是我们原来的班长,一个是我的同桌。
班长考取了一所一流大学,一直在对我们说那里的人是多么优秀,那里的饭菜是多么可口,从那里毕业后机会是多么的多。同桌是个好脾气的女孩,她说:“魏小娴,你还记得吗?有一次我肚子疼,我妈中午给我送了一碗热汤来,我请你一起喝。你看了一眼说,这东西你看着就想吐。可我觉得它可比这里的汤好多了……怎么现在想起来请我们吃饭?”
我看着自己跟前那碗罗宋汤,忽然有种想吐的感觉。想起补习学校里那些一起做作业的小朋友,我不是来回忆过去美好时光的吗?可是,即便是到了这最后的时刻,脑海中浮现的事情却并没有多么的让人留恋。只得勉强说道:“还记得那次我们一起打排球吗?”
“是啊。”班长抢着说道:“你穿了一双当时很时髦的球鞋,被她……”说着,指了指我的同桌,接着道:“踩了个大黑脚印,结果把她都给洗哭了,你还不满意。”
我有点尬尴,说:“是啊。一个脚印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怕我妈回家又说我,因为那双鞋是我爸给我买的,她嫌贵,我一穿她就要唠叨……”说到这里,我忽然停住了。不想再提起她。
从牛排馆出来我们就分手了。我已经试过,彼此间的确没什么可说的。
在回宾馆的路上,我买了瓶白酒,回去后立在窗前对着月亮、看着灯光闪烁的城市,一口一口喝了个干净。
对,走也应该走得干净。我把手机拿出来,把里面所有的东西全部删除后,便从窗子走了出去。那一瞬间,我感觉我就像一阵风。
像风一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