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的时候,亚特兰大人还是保持着焦虑和乐观混杂的情绪,绝大多数人在内心深处并不相信北佬真有本事兵临城下。约翰斯顿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都已经退到亚特兰大边上了,他那支喂得饱饱的大军总该发起反击了吧?
第二天傍晚,肯纳索山北军进攻被打退、北佬死伤惨重的消息传到城里,整个亚特兰大倏然陷入欢乐的海洋。北佬完蛋了!就要夹着尾巴逃回田纳西去了!我早就知道约翰斯顿大叔不是一个孬种!
有人说:原来之前约翰斯顿一直在“诱敌深入”,我们都错怪他啦。
第三天,从早上到中午,肯纳索山没有传来任何枪炮声,亚特兰大人都在传:北佬已经撤退了。下午,亚特兰大变成了一个节日的城市,到处挂起了邦联的国旗,到处是欢声笑语。晚上,全城张灯结彩,人们弹起了班卓琴,拉起了小提琴,欢快的歌声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响起。
当天,有无数姑娘接受了小伙子的求婚,幸福和激动的狂潮席卷了整个城市。
第四天,肯纳索山方向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没错,北佬滚蛋了!白天,亚特兰大到处在举行婚礼。所有正在举行婚礼的礼堂、教堂,外面都等着好几对新人,排着队,等着轮到自己步入神圣婚姻的殿堂。
晚上,全亚特兰大变成了一个大派对,灯火点点,几乎所有的大房子里边和室外草坪上面,都在举行晚会,人们纵情歌舞,胜利与和平如此甘美!
第五天,人们开始涌出家门,走路、骑马、乘车,来到城市周边的桃树溪、尤托伊溪和埃泽拉教堂,流连于清澈的小河边,在成荫的大树下、碧绿的草地上,谈笑,餐聚。孩子们尖叫着跑来跑去,空气清新,阳光明媚,生活恢复了。
第六天早上,肯纳索山方向又传来了枪炮声。
怎么回事?刚开始的时候,人们以为听错了,有的人还说:是要下雨了吧?
没过多久,枪炮声就歇下去了。
老人家说:你们没有见过世面,这是咱们的军队在训练和演习呢。
对,对。
虚惊一场。
快到中午的时候,枪炮声又响了起来,而且愈来愈激烈,没完没了——不可能是什么演习,亚特兰大人不能再骗自己了:北佬没走,他们又发动了进攻。
没关系,上一次约翰斯顿将军既然能打败他们,这一次,他当然还能打败他们。
到了傍晚,消息传来:我军战败,正从肯纳索山向亚特兰大撤退。
约翰斯顿这个混蛋!
叫这个老懦夫去死!给我们一个能立定脚跟浴血奋战的人!
里士满满足了亚特兰大人的愿望,约翰斯顿被免职,胡德接任西部战区总司令兼亚特兰大城防司令。
好,我们听过胡德将军英勇战斗的事迹,这个勇敢无畏的肯塔基人是不会后退一步的!
事与愿违,这个勇敢无畏的肯塔基人当天就后退了,一直退到了亚特兰大城内。
亚特兰大人瞪大了眼睛,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伤兵。
刚开始三三两两,很快便多了起来,有的一个人蹒跚而行,有的成群结队,伤势较轻的搀着伤势较重的。有的一声不吭,有的不住呻吟。他们形成了一条前不见首、后不见尾的连续不断的人流。
所有的伤兵的脸孔都被熏得黝黑,汗水把身上的尘土浸成泥浆,干涸后板结在破烂的军装上。他们的伤口大多没有包扎,流出来的血已经凝固,成群的苍蝇围着他们打转。
他们向遇到的每一个人、经过的每一座房子讨要:水!
亚特兰大人的心沉了下去,胡德将军,求求你,把他们……不,把北佬赶跑吧。
胡德将军听到了亚特兰大人的呼声,开城出击。
那一天,靠近城东的地方,居然还有不少太太小姐爬到较高的楼房的平顶上,打着小阳伞,坐在那里观战。但当第一颗炮弹落在不远处的大街上,她们就发出了恐怖的尖叫,争先恐后地冲下楼去,钻进了地下室。
炮弹一颗接着一颗落下,人和牲畜像纸片一般被撕碎,高大的楼房犹如积木一般坍塌了。
亚特兰大像一锅开水那样沸腾起来。
当天傍晚开始,由女人、儿童、老人组成的难民大军便塞满了火车站,他们的目的地是南边的梅肯。
这支队伍中,除了亚特兰大人外,还有多尔顿人、萨勒卡人和阿拉图纳人,有不少从多尔顿战役时就开始逃亡,从多尔顿逃到萨勒卡,从萨勒卡逃到阿拉图纳,从阿拉图纳逃到亚特兰大。现在,他们又得逃亡了。
在亚特兰大城内和逃难的人群中,流传着种种可怕的说法:
“那个谢尔曼,就是一个屠夫!他最大的兴趣就是点着俘虏的头发,看他们哀嚎!”
“是的,你知道吗,他下令,打破亚特兰大后,要强奸城里所有的女人,只要已经年满十三岁!”
“不对,命令是那个中国将军下的!他才是真正的魔鬼!”
“对,他差不多有整一层楼那么高,牙齿长在嘴巴外面,两根手指就能撕下一个健壮的士兵的胳膊!”
“我听说,中国士兵都不知道饥饿,不知道疼痛,不知道疲惫——这种军队,你怎么能打败他们?”
“太奇怪了,中国人和我们有什么仇?为什么要来打我们?”
……
关卓凡不知道,他在亚特兰大人民心目中已经由骑士变成了魔鬼。此时的他,正在威利.希尔大宅马丹夫人的闺房里,喝着红茶,吃着雅克琳亲手做的小饼干,精神愉悦,心满意足。
欢迎酒会之后,关卓凡果然成了威利.希尔大宅的常客。当然,和主人打过招呼之后,绝大多数的时间里,关总司令都盘桓在马丹夫人的闺房内。
他也曾犹豫这样会不会“影响不好”,但这点小顾虑根本无法抵敌佳人的诱惑,战事间隙,但凡抽得出时间,他就会去“拜访威利.希尔先生”。
这很给近卫团的保卫工作带来了挑战。近卫团干脆宣布威利.希尔大宅附近为“军事区”,二十四小时设岗,共三道,车道入口一道岗,威利.希尔大宅庄园大门口一道岗,大宅大门口再设一道岗。
还有一道岗是“流动”的,设在马丹夫人闺房外,关总司令在里边,岗在;关总司令打道回司令部,岗撤。
威利.希尔家的仆人都过了一遍筛,原则上除了威利.希尔夫妇,关总司令也不和他们家其他人等直接接触,茶水点心服侍什么的都由马丹夫人主仆来做。
凡是入口的东西,进入马丹夫人闺房之前,都要严格检查。
对上述措施,威利.希尔夫妇表示充分理解和配合。
对马丹夫人主仆两个,图林和张成林也不放心,打算对二人房间做彻底搜查,看看能不能找出刀子、手枪、毒药什么的——这就太过分了,关卓凡坚决予以了制止。
这么大的动作,关于关总司令和马丹夫人的绯闻自然不胫而走,沸沸扬扬,最后连婉儿都知道了。
再见到关卓凡,小姑娘的神情就变得有点复杂,关卓凡看在眼里,未免小小心虚。可每次从威利.希尔大宅回来,都神清气爽,头脑分外灵活,由此指挥作战,明察秋毫,运筹帷幄,机变百出,于是心里自己给自己解脱:这也是为了工作嘛。
此时,和眉目舒展的关总司令不同,站在窗前的雅克琳.马丹,秀眉微颦,她面向的,是亚特兰大城区的方向,那儿不断传来炮弹爆炸的声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