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他都没再有过其他反应,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凤瑾身后,几乎快要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眼看着已经接近出口,凤瑾却忽然眩晕了一下,毫无征兆的呕出了一口鲜血,她擦了擦嘴角,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
这当口,谢玄没再当哑巴,伸出手,卑微却又强硬的拽住了凤瑾的胳膊,在凤瑾身前微微屈膝,前倾着身体,露出宽阔的后背。
“陛下,我背您。”
平和而恭敬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凤瑾微微皱了皱眉,有些弄不懂他的想法。
身后的人迟迟没有动静,谢玄下意识转头,就看到凤瑾皱眉的那一幕。
余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狼狈,嗅到那汗水与鲜血混杂的气味,他忽然有些局促和羞愧。
是了,他身上脏污不堪,陛下乃万金之躯,嫌弃他是应该的。
他抿了抿唇,低声叮嘱道:“陛下,你等等。”
说罢,也不待凤瑾回复,迈着步子就径直的瀑布走去。
等凤瑾反应过来,他已经完全被飞流直下的瀑布吞噬。
瀑布高达十多丈,据夜一所说,穿过去的人功力至少损失两成,凤瑾不由得着了急,拍了拍略微沉重的脑袋,小跑着朝瀑布奔去。
“谢玄,你给朕出来,你干嘛呢?”
话音刚落,谢玄就周身湿漉漉的走了出来,双眸直视着凤瑾,一步一步的朝她靠近。
他一边走,一边用内力蒸发着身上的水汽,待走到凤瑾面前,浑身正好干透。
他握拳压抑的咳嗽了两声,而后侧回身子面对着凤瑾,轻声说道:
“陛下,属下身上不脏了。
“陛下,属下背您。”
他再次缓缓的在凤瑾身前蹲下。
凤瑾紧抿着唇,既怕退远伤了他的心,又不敢靠近那寒气未消的身体。
不是因为嫌弃,也不是因为怕冷,而是因为她看到那曾结痂的伤口被水流冲的皮开肉绽,泛白外卷的伤口,令她心中隐约升起恶心。
这家伙是脑子有病么,还是单纯的有受虐倾向?
凤瑾心情极为烦躁,但还是在那无声的恳求下,听话的趴了上去。
在背上多了重量之后,谢玄黯淡的眸子微微亮起了光,总是阴云密布的眉间,也多了几分明朗。
他背着凤瑾一步步的走,慢慢的走,小心到了如履薄冰的地步,就好似他背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全世界。
气氛有些怪异,尴尬到凤瑾头皮发麻,为了打破这个气氛,解除自己的不自在,凤瑾便随意的问起了话来。
“喂你来谢家做什么?”
谢玄不说话,背着她,低头只顾着走路。
凤瑾心里着恼,尴尬什么的顿时烟消云散,扬着声就开始训起他来。
“喂,朕问你话呢,你又装哑巴是不是?”
“谢家不欢迎你,你就别回去,用得着来找虐吗?
“我大禹疆域数十万里,只要你不惹朕,哪个地方不是随你折腾?”
说到此处,她忽然有些心虚,但很快又扬高了声音,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你倒好,非得要来这穷山恶水之地找不痛快,你说你是不是有病!”
这些话,一听就是偏帮的言语,哪个不是站在谢玄这边,要为他撑腰的样子?
想起自己刚才一路都在骂他滚,如今却
骂完后的凤瑾,忍不住唾弃起自己来。
啊,朕这该死的占有欲!
原以为会是自己唱独角戏,哪知道向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谢玄用极低极沉极认真的语气回道“
“是,我心里有病,因为我心上的人病了”
谁?
凤瑾心跳漏了一拍,转瞬就忽略了此事,不停的冷哼起来。
哼,反正不是朕,朕才没病!
气氛再次陷入静谧。
这已经是凤瑾第三次吐血了,谢玄稍加推测就能知道这是天星蕊和碧海潮带来的影响。
他奔赴谢家的几日也没有闲着,交托着其他朋友打听着这事,他已经知道中了天星蕊与碧海潮的人,会逐渐出现咯血之症,只是他还尚未打听到破解之法。
说完那对于他来说极为大胆的话后,就恢复了沉默,低着头,认真无比的走着路。
楚辞醒来已经是一天后了。
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为暗金帷幔,帷幔上龙飞凤舞的暗纹隐约可见,再往远处是凤翔九天的织金地毯,气势磅礴的山河屏风,悦耳清脆的黑晶珠帘。
一切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
他抚着仍然昏沉的脑袋,从榻上坐起,在确定自己所处之地后,既悲愤又无可奈何的笑了起来。
这是长寿殿,凤瑾的寝宫。
难道景和二年的事情再次上演,只是这一次,中药的人变成了他?
内殿传来的认命般的惨笑令人心惊胆寒,后脊发凉,夜十一与夜十九等人相视,最后不得不顶着头皮往内殿走去。
“丞相大人,你醒了。
“一会儿我再让陈太医过来为你诊治一下,看看身体是否还有碍。”
“诊治?是想羞辱我么?”
在事后让太医为他诊治,不是羞辱是什么?
楚辞出言嘲讽,撑着身子就要下床,厉声问道:“凤瑾呢,凤瑾在哪儿,我要见她!”
楚辞对陛下的态度,夜十一很是清楚。
担心凤瑾独自离宫生出波澜,他坚决不肯告知楚辞真相,只好敷衍的回复道:
“陛下陛下不在。”
“不在?”楚辞嗤笑一声,冷冷看着夜十一,“怎么,是不敢面对我?”
夜十一心头发虚,生怕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引得对方记恨在心。
楚丞相是文人,说起话来叫舌灿莲花,怼起人来叫口诛笔伐,他一个小小的暗卫,根本无力招架!
陛下不在的第二天,想她!
还是夜九机灵,看那夜十一木讷讷的样子,他就知道这家伙不行。
于是在夜十一进殿后飞也似的去了太医院,直接拎起正在晾药房里挑选药材的陈寻往回赶。
他回来的十分及时,只是,一把老骨头的陈寻差点儿就断了气,落地后在夜十九的搀扶下才没有翻着白眼儿倒下!
待气儿稍稍能喘匀后,伸着皮肤略显褶皱的手,颤巍巍的往袖里掏去,从里翻出一瓶白润的护肤药膏,用指尖扣了一小团在掌心揉化,而后轻柔的往脖子下被衣领勒出的红痕上抹去。
抹完后盖上盖子往袖里一揣,就开始忿忿的念叨。
“我说小九啊,你能不能尊老爱幼一下?
“老夫一把年纪了,可受不起你这般折腾!
“你说说你们怎么尽同陛下学些不好的,她性子暴躁,你们怎么也这样,作为下属应当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