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别处,又或许是长极宫的宫人口风过紧,凤瑾离宫近七日,都没有生出太大的波澜。
唯一谈得上变化的是,巍峨的殿宇前,白雪覆盖的台阶上,多了一只油光水滑的胖狗崽儿。
统领离开,陛下不在,没有刺激的墙角可听,藏于暗处的众玄卫寂寞难耐,偷了些宫人服饰换上,装成长极宫的太监宫女,蹲在门口逗弄着胖狗崽儿。
长极宫乃是帝王之所,庄严肃穆,他们实在不敢擅自将狗崽子抱到殿里去。
正逗弄着,原本缩着身子装睡,懒得搭理众人的小狗崽忽然睁开了眼睛,吐着舌头,摇着小尾巴就撒欢的朝下跑去。
因着台阶过多,上边又结了冰,四条小短腿儿一落到阶面上,就是不受控制的往周边散去,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嗖嗖的朝台阶下滑去。
众玄卫心头一惊,连忙使出轻功拼命的朝小狗崽追去,像是用尽了毕生功力,一个个显得满目狰狞,面色通红,不知道的还以为便秘了。
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暗金流纹的长靴,停在了小狗崽的面前,接着便是一只修长白皙的玉手,拎着小狗崽的后颈皮,强行将它塞到后方一个黑色的怀抱里。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长靴的主人疑惑发问,清越的嗓音里,带着惯有的威仪。
因为急刹车而摔叠在一起的玄卫们惊惧的抬头,发现正是被他们念叨的两位正主,登时推搡着从地上地上爬起来,心虚的解释道:
“属下属下们,没做什么。”
凤瑾倒没什么,怪异的瞅了他们一眼,摇着头,迈着步子朝台阶上走去。
倒是谢玄故意落后了两步,沉着脸严厉的训道:
“我几日不在,你们就如此散慢,你们身为陛下玄卫,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众人愧疚的低下了头。
夜九咬了咬牙,猛然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所以,统领大人你不走了吧?”
众玄卫听此也抬头看着他,目光里尽是期盼与不舍。
谢玄微微皱了下眉头,怔怔的看着怀中的摇着尾巴的小狗崽出神。
见他迟迟没有回答,众人的心逐渐跌落谷底。
“谢玄,还不快去准备,朕要沐浴。”
忽然,一道略显不耐的催促声从殿里传来,唤回了谢玄的心神,他不再管顾玄卫等人,加快了步伐径直朝殿内走去。
众人相视,缓缓的舒了口气。
统领大人这样,肯定是不走了。
凤瑾的归来,让云都的纷乱陷入了微妙的平衡。
丞相府外的喧闹不再肆无忌惮,尤其是既死了女儿又死了夫人的薛府,竟然偃旗息鼓起来,着实令人诧异。
白雪飘扬的帝都,出现了一行送葬的队伍。
队伍的配置十分奇怪,最前方是挂着白花的马车缓慢前行,中间是一方厚重质朴的黑色棺木,最后,跟着的是腰缠白花的士兵队伍。
同样是在冬日,只不过这一次,送的不是顾家英烈,而是一个成王府的下人,一个曾当过伶人的人,一个世人眼中的卑贱之人。
“听说里边躺着的是多年前成王就开始豢养的戏子,你们说,她这是疯了吗?”
“疯?她做的事情哪样不疯狂?普天之下,也就是她,敢成日的将谋朝篡咳咳,失言了失言了!”
身子将好的宋越左手撑着伞,右手牵着对周围事物一脸新奇的小宝,站在人群里,目送着成王府送葬的退伍从面前经过,然后渐行渐远。
小宝个子矮只能透过密集的人腿留下的缝隙,看着强劲的马蹄在白雪上踏过。
“驴,驴,我要看大驴”
小宝拉着宋越的手,不停的往队伍离开的方向挤去,却因力气太始终无法前行一步。
察觉到孩子的异样,宋越弯下腰将孩子抱了起来,再拉了拉顶上的虎头帽,将耳朵而额头尽数遮住。
“乖,我们不看大驴了。”
宋越轻拍着小宝的后背,怅然的说道。
小宝嘟了嘟嘴,哀怨的问道:“那爹爹又在看什么?”
“我在看”
宋越瞬间将视线从远处收了回来,温柔的笑道: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家了。
“离开这么久,村头张奶奶家的大花应该都生小猫了。我们不看大驴,我们看小花。”
小宝垮着脸,不停的重复着:“大驴,大驴,大驴”
“小宝乖,这里太闹,不适合我们。”
宋越身体未好,站了这么会儿,又开始不停的咳嗽起来。
小宝见此,又回想起暗牢里的事,担心父亲再出事,惊慌的哭喊道:“回家,回家”
“好,回家。”
宋越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帽子。
暗处仍有人注视这一切,注视着凤姝,也注视着宋越。
“少主,没想到若离会一心求死,打乱了您的计划。”
“无妨,凤姝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是我故意留下的障眼法,用来吸引世人与凤瑾的注意。
“她身败名裂与否,与我的计划都毫无冲突。”
“那如今”
“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该乱的都已经乱了,她已经没什么作用了。”
干瘦的暗探恭敬的退下,仅留黑袍人一人压着兜帽站在转角,阴影之下,苍白的脸上缓缓勾起一抹森冷的笑。
“什么天命所归,将成千古一帝,这天命,该是属于我的。
“凤瑾,你是争不过我的。”
凤瑾连连打着喷嚏,不小心将桌上唯一带荤腥的羊肉炖萝卜给打翻了,她擦了擦嘴角盯着肆意流淌的羊汤,恨恨的骂道:
“究竟是哪个刁民在背后骂朕!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抬头高喝一声:“夜一!”
“不,不是我!”
“十一!”
“陛,陛下,也不是我!”
“谢玄!”
夜一等人见此,瞬间溜之大吉。
谢玄擦着湿漉漉的手,从殿后院中走来,停到凤瑾的身边一脸平静的看着她。
凤瑾目不转睛的盯着谢玄,殷切的问道:“谢玄,还有么?”
谢玄抿了抿唇,诚实的回道:“陛下,没有了。”
果然如此!
凤瑾顿时情绪低落起来,转身仰躺在了凤榻上。
“朕怎么这么惨!
“朕堂堂大禹女帝,竟然连萝卜汤都喝不起了!
“朕都要饿死了,还多了一人一狗要养,朕怎么那么苦!”
怎么看,怎么像在撒泼打滚。
谢玄心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一边仔细的收拾起桌子,一边轻声说道:“陛下,陈太医说你该吃清淡些。”
是了,天星蕊与碧海潮药性不明,她又已吐了好几次血了,小心注意些是没错。
可是,去他的清淡,这也太清淡了吧!
朕怕不是破产了!
像是看透她心中所想,谢玄诚实的回道:“陛下确实没钱了,听御膳房的人说,今日这羊肉都是几番砍价才购来的。”
“闭嘴,朕不要听!”
“陛下,丞相大人求见。”
外边响起了夜一颤巍巍的通传声。
凤瑾大喝一声,回绝道:“来讨债的,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