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敬荑拉着赵氏回到家时,见院门虚掩并没有合严,她扭头看向赵氏:“娘,您走的时候关门了吗?”
赵氏扫了一眼门扉,垂了眼眸,低声道:“当时怒极,忘记了......”
穆敬荑长舒一口气,扯着她进了院儿,转身关上了院门。
“你先进去吧,我去灶间看看!”赵氏一转身进了西厢。
想着已过了大半日,也许是饿了,穆敬荑便没有拦阻,快步进了正房。走进东屋的一刹那,她欠点儿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到。所有可以搬动的物件儿都倒得倒,歪的歪,碎的碎,穆云山侧着身子栽在地上,拐杖丢在一旁。靠近他脸颊的位置淌了一摊血迹,边缘部分已经干涸,眉头紧锁,双眼微阖,不知是醒着还是昏过去了。
“爹!”慕敬荑吓得连忙冲到近前,将身后的包裹丢到地上,伸手就去探鼻息。还好,仍有气息。她用力抱起穆云山的上半身,想要将他弄到床上,可惜力气有限,死活抱不动。无奈之下只得向窗外喊道:“娘,您快进来......我搬不动......爹摔倒受伤了......”
赵氏躲在灶间,本想为女儿做些饭食,可惜从未下过厨的她,根本不知从何下手。正犯愁的时候突然听到女儿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出来了,因为从穆敬荑带着哭音的语气中,不难得知穆云山是真出了什么状况。
母女俩合力将人抬到床上,这才看清,穆云山左脸搓破了皮,眼角也被碎陶片划了个口子,浑身一股子酒气,像是醉倒的。
见伤口已经结痂,穆敬荑便没有再想消毒的问题,转而对赵氏道:“还是娘在这里守着爹吧,我去做饭。”
赵氏刚想反驳,但一想自己去了灶间也是白搭,只得作罢,老实的点了点头。
穆敬荑再次看了一眼穆云山紧闭的双眼,故意道:“娘能想通是好事,爹爹脾气是拗了些,但还是真心疼娘的。镇里那些嘴碎之人胡乱编排的话,即使入了他的耳,他也应该知道娘是无辜的,只是心里有气憋闷的难受罢了。您以后也收敛些脾气,别动不动就骂人,爹便不会受影响了!”
话落,她偷眼瞥了一下床上静静平躺着的穆云山,发现那双微阖的眼睛似乎动了动,暗自叹了口气,口中嘟囔道:“都道‘家和万事兴’,只要您和爹能好好的,女儿定能让你们将来衣食无忧!”
赵氏点点头,虽不知女儿为何突然说这些话,但却清楚这孩子是想帮她瞒下此事,心中顿时一暖。
饭熟了,穆敬荑回到屋里想叫赵氏吃饭,一进东屋却意外看到赵氏挽着裙摆,手执笤帚在扫地收拾屋子。她目瞪口呆的站在门口好一会儿,直到赵氏开口:“饭熟了?那等一会儿,我这就收拾完了,咱们将饭桌搬到这屋里来,好跟你爹一起吃!”
“哎...哎哎!”穆敬荑应答的话都说不顺畅了,实在是此情此景太过反常。
赵氏越干越顺手,盏茶功夫便收了工。“下午我去街上买些新茶碗回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赵氏直起身子,捶了捶后腰,对着穆敬荑道:“闺女,拾掇饭吧,我给你爹打些水洗洗手脸。”
“好!”
很快饭菜摆在了东屋,赵氏语气轻柔的对着床上的穆云山道:“当家的,快醒醒,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再睡!”
穆云山闻言,缓缓睁开双眼,有些迷茫的看向赵氏:“彩儿?你不是走了吗?”转瞬清醒过来,立即冷了脸,斥道:“我说过,走了就不要再回来,难道你以为我是在说笑吗?”他猛地坐起身,不想却抻动伤腿,疼的倒吸了一口气,恨恨的瞪着赵氏:“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赵氏颓然的松了手,退离了床前,眼中泪意朦胧,抬手掩面转身欲走。穆敬荑迅速起身,一把拉住她,低声道:“娘不要理他,一切有我!”接着她又转头看向穆云山:“亏您活了那么大岁数,又与我娘相伴多年,夫妻间的信任竟不及那些外人!好啊,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只当我娘当年瞎了眼,嫁给您这个是非不分,青红不辨之人,活该受这许多罪!”
穆云山气得用力拍打床榻:“看来你们娘俩是一样货色,还妄想哄骗我当那冤大头,做梦!可惜我穆云山不是傻子,不是瞎子,我自己会看!她若没有这事儿,我自是不会相信别个,可我曾亲眼见过那人,怎会冤枉了她?”
赵氏羞怒,挣扎着想要离开,不想穆敬荑就是不松手。
“哼,是啊!可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不一定为虚。我只问这么多年您对我娘是否有过真心?是否曾想过要一辈子对她好?”
穆云山转头,看向窗外:“那都是以前,我不了解她到底是个什么品性,自然是真心实意待她。可如今她一而在再而三的背叛,我已经腻烦了,没有将她送到族老处要求浸猪笼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赵氏终是忍不住了,再次破口大骂起来:“穆云山,你个王八蛋,竟然想着置我于死地,好啊,你的心可真是狠呐!”她三两步窜上床,不管头脸一顿连挠带抓,直逼得穆云山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惊得穆敬荑慌忙冲上去,极力拦阻分开两人。
等赵氏喘着粗气被慕敬荑拉到一旁的时候,穆云山已经成个花猫了,模样惨不忍睹。按理说,赵氏确实不讲理,可他们是自己的爹娘,不管怎样,穆敬荑都希望他们不要分开。可面对如此情景,她真不知该怎么替赵氏辩解了,因为她也着实看不下去了。
令人意外的是,穆云山并没有因此大发雷霆,反而安静了下来,不再愤愤不平了。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在赵氏嘟囔一句“吃饭”之后,穆云山竟然乖乖的洗手吃饭了。
引得穆敬荑直觉有些人真是吃硬不吃软,也忒贱兮兮了。可惜自家爹娘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作为旁观者也不便评判。看来以后他们夫妻俩再闹别扭,自己还是有多远躲多远,不插手为妙。果然如前世网上所说的一样‘家就不是个讲理的地方!’
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吃完饭,赵氏看顾着穆云山休息,穆敬荑拾掇桌子刷碗。
忙活完,发现天色还早,又推着独轮车到山坳里拉了两趟陶土,接着便是研磨,淘洗......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穆敬荑便起了床,来到院子里继续跑步,做操,拉伸。突然一阵低语声引得她迅速停了动作。
“婆婆,咱们若是寻到了妖物该怎么捉住它啊?”一个小童低声问道。
“嘘,妖物的五感比咱们凡人可灵敏多了,不要什么话都说,小心它察觉跑掉!”苍老沙哑的嗓音因为那丝颤抖更显低沉,显然已是刻意压低了声量。
“婆婆,妖物都长什么样子啊?孙儿还从未见过呢,真的好想看看!”
“那好,等婆婆抓到了,就给你好好观瞧观瞧......”
穆敬荑缓缓凑到院门边,顺着门缝儿向外看去,隐约见到一位佝偻着后背的老妪牵着一位身量不高的小童正向自家走来。其中那个老妪手中还平托着一个罗盘状的物事,她一边看着罗盘一边向前挪动,速度时快时慢。
“诶,就是这儿了!”老妪兴奋得桀桀笑着,松开小童的手,快步到了穆家门前。很快“咚咚咚”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穆敬荑心里忍不住发慌,强压下胸中的忐忑和不安,脑中快速召唤起了凌霄。
“谁呀?一大早的就敲人家大门,还让不让人睡觉啦?”赵氏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是我,杨家庙的神婆!”门外的老妪高声答道。
赵氏一边系着腰上的布带,一边快步向外走。“神婆?我家没请神婆过来呀?”
见到穆敬荑呆愣愣的站在院里,一脸紧张的看着院门,赵氏立即轻斥道:“回屋去,起那么早干嘛!”
“哦!”她慌忙点头,跑回了西屋。
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门外的一老一小出现在赵氏面前,引得她立即皱了眉头。“你们到我家有何事?”
老妪脸上满是皱褶,一双眼睛昏黄浑浊,但神色却很犀利。她不动声色的将赵氏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缓缓咧开嘴:“我是里长家请来捉妖的,按着这罗盘指示,妖物应该就在附近,夫人可否让老身进去搜寻一番?”
赵氏有些不耐烦,斜瞥了一眼,嘟囔道:“你捉妖搜我家作甚?我们又不是妖!”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关门,未曾想到这老妪枯柴似的手臂却力气奇大,撑在门扇上一动不动,这门自然也就没关成。
“怎么着,你们还要私闯民宅啊?”赵氏立即就怒了。
这时那位小男孩却说了话:“夫人,婆婆是来帮助你们的,她不是坏人!”
“哼,哪个坏人会承认自己心地不善?真是可笑!”赵氏堵在门口,轻嗤一声。
“妖物横行世间,凡人必遭劫难,我劝夫人还是尽早让开,否则老身可要不客气了!”老妪说着脸色便冷了下来,从身后扯出一根龙头拐杖,在地上用力戳了戳。“此物你可识得?”
赵氏皱眉瞥了一眼,嗤笑道:“真真可笑,一个破拐杖而已,我凭什么要认识?”
老妪疑惑地看了看穆家院落,低声嘟囔道:“不应该啊,明明妖物就是躲藏于此啊,罗盘怎会有偏差......”
“婆婆,怎么了?”小童仰头看着老妪,一脸不解。
赵氏没好气的催促道:“你们走不走?再不走我可要喊人啦!”
老妪再次仰头看了一下天色,无奈掏出罗盘继续查探起来:“哦,原来是你跑了!”话落,不待赵氏驱赶,一把拉起小童,两腿紧捯如飞一般向镇子东面而去。那利落程度,根本不像个老人。
赵氏惊愕的看了一会儿,合上门扇,拴好门闩,转身再次回了屋。
此时的穆敬荑眼见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飞离了自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去了山里。
“凌霄,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
“遇到个对手,虽然以我现在的功力对上她不一定会败,但难免要受些伤痛,功力也会大量损失。不如寻个替身,转移一下那老家伙的注意力,等将来我有了本体就不必如此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