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山顺着他的目光回转头,看到随后走过来的自家女儿,一种陌生的感觉渐渐涌了来。
“你刚是在叫她?”他指着穆敬荑问道。
罗久犹豫着看过两人神色,愣愣的点了点头。
“罗老伯,您说有谁来找?”穆敬荑笑着开口,全程不敢看自家老爹。
罗久立即笑着回话儿:“是张家那丫头,名字好像叫桂花的。”
“哦,是桂花来了?”穆敬荑欢喜的出院去迎。
枣红马瞥了眼铁青着脸愣神儿的穆云山,撒开四蹄儿追了去。
“敬荑姐!”桂花满脸笑意,见到她出来,立即跳着脚挥手。
两人凑到一处,热络的聊了起来。
日头即将西落,工人下工,穆云山与赵氏过来寻马,遛了一圈儿也没见到枣红马的身影,这才叮嘱了穆敬荑几句怏怏回去了。
“敬荑姐,我想问你点儿事......”桂花一下下揪着草叶,垂着头嗫嚅道。
穆敬荑笑着抬眼看她:“说吧,什么事?”
“嗯…嗯……我想求你帮我寻份儿差事!”
穆敬荑一愣:“什么差事?”
“嗯,就是在你们作坊谋份活计。”话落她又怕穆敬荑为难,慌忙抬头,急切解释道:“敬荑姐,我不怕吃苦,也不怕受累,只要能离开家挣些银钱就行!”
穆敬荑神色凝重的盯着她好一会儿:“桂花,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谁逼迫你,让你受委屈了?”
桂花眼神躲闪开来,支吾道:“没有,没人逼迫,是我自己想挣点嫁妆钱,将来也能体面些!”
她抬起头,勉强挤出一抹笑,可那眼底的湿润还是泄露了心底的无助与委屈。
穆敬荑扯出帕子,默默地替她拭掉眼角即将溢出的泪,安抚的冲她笑笑:“行,那有什么不行的,你又聪明又机灵,放在哪儿都是一把好手!
我恰好刚与人合伙开了个专司女病的医馆,那里都是女子,也有住的地方,你若不嫌弃,即日便可搬过去,每月800文工钱,将来我还要开美容院,你的月银只会更多。”
桂花抿了抿唇,激动地红着眼睛,好一会儿才道:“谢谢敬荑姐帮我!”
穆敬荑一把拉起她:“咱俩是好朋友好姐妹,哪里需要提‘帮’这个字,你的为人我清楚,有你在那我也能更放心。以后生意做大了,咱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嗯!”桂花欢喜的点点头,小声道:“那我这就回去收拾,明日去寻姐姐可好?”
“行,明日你先去福全镇北街,到那里等我。凌霄苑离得远,地方不太好找,得我带着你过去。”
“嗯,都听姐姐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便告辞各自离开了。
骑着小红赶到穆贵坊,店铺已经关了门,穆敬荑没有停留直接去了凌霄苑。还未进门就听到了一阵吵嚷声,院里院外围了不少人在看热闹。
“你什么意思,想睡了老娘还不买账?也不打听打听,我葛春兰是那么容易捏圆搓扁的吗?”
“你...你胡说,我没有!”
“啊呸!不要脸的孬货,敢做不敢当的乌龟王八蛋,这院里哪一个没有看见你日日围着老娘转悠了,想赖过去,你当别人都瞎啊?”
女声穿透力很强,即使外面看热闹的人一直在低声议论,依旧能听的清内容。
穆敬荑翻身下马,费力地挤过人群,总算钻进了院儿。
孙嬷嬷一眼瞧见她进来,慌忙挤过去,拉着她就往后院走。
“嬷嬷,这前边还吵闹着呢,我得先去处理......”
“小姐,您先别急,这事儿不适合您出面处理,有损声誉。”
“那也不能任他们就这样吵下去啊,以后咱们凌霄苑还怎么开门看诊!”穆敬荑极力想抽回自己的手,没成想孙嬷嬷的力气还挺大,竟然怎么使劲儿都挣不脱。
两人就这样进了后院儿,孙嬷嬷低声劝道:“小姐,咱先进屋,老奴把事情原委先给您讲一讲,您打算怎么处理,由老奴出面,这样既不损颜面也能息了此事。”
穆敬荑叹了口气,回头望了一眼前院方向,进了自己的屋子。
孙嬷嬷随后将门扇合,这才禀报事情原委。根据她的讲述,穆敬荑也猜出了大概。
想必徐亮昨晚回去与葛寡妇真个儿商量了,可他不傻,虽然对秦湘的说法半信半疑,但还是有了防备。
穆敬荑的猜测不无道理,事实也大抵如此。
徐亮不愿娶葛寡妇,自然不想为她赎身,可任由她被主子卖了又有些于心不忍,思虑了半宿想出个折中的办法,劝着葛春兰跟主子认个错,甘愿从粗使婆子做起,减免月银。
不过这事儿他并没有提前与葛寡妇说,只言带她去见主子。葛寡妇心生欢喜,还以为自己的美人计起了效,这小子真要娶自己了呢。
待进了凌霄苑,徐亮询问起主子在不在,葛春兰才在他刻意疏远的行为中发觉出异样。显然此举惹恼了她,这才撕破了脸骂将起来。
穆敬荑想了想:“依嬷嬷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孙嬷嬷素着脸,沉声道:“将那葛氏直接远远地发卖了,以绝后患!”
“啊?可她口口声声说徐管事与她有牵扯,真若卖了,会不会太残忍,毕竟咱们都是女子......”穆敬荑有些犹豫,昨日徐亮的态度有些模糊,她也不太确定那两人的关系是否暧昧。
“小姐,此事万不可心慈手软,这葛氏今日敢闹,您容了她,过后她若再犯就要将这整个凌霄苑都搅翻天了!”
话还未落,屋门突然被猛力推开,葛寡妇径直冲了进来,迎头便骂。
“好你个老虔婆,原来是你一直在背后蛊惑小姐,想坑害我?哼哼,你想的美!”葛寡妇撸起袖子,照着孙嬷嬷的脸就抓了过去。
孙嬷嬷年纪大些,手脚比不得她灵巧,很快就落了下风。两人互相掣肘,碰撞得屋里器物家具稀里哗啦,歪斜倾倒,碎裂一地。
穆敬荑先是怔愣,她生平第一次见两个妇人掐架场面,有些愣神,等缓过味儿来瞬间火冒三丈,真当她这主子是摆设了。
一眼瞥见灰溜溜追到门口的徐亮,怒道:“给我拉开她们!”
“呃...掌柜的我......”
“你去不去?再违逆我的意思,连你一起罚!”穆敬荑怒目圆瞪,声音冰冷。
“是,小的这就去!”徐亮一缩脖子,见主子真的怒了,逆着脑皮踱过去,嗽了嗽嗓子,尴尬开口:“你们...你们别打了吧!”
徐亮的声音被葛寡妇的叫骂声全然掩盖了,几乎无人听见。
院门外,抻脖儿等着瞧热闹的众人,急得猫抓似的,有几个胆儿肥的企图爬院墙彻底瞧个清楚。可惜事与愿违,每次即将到顶都会滑落下来,着实令他们奇怪。
皮货铺里的小伙计见了,立时凑了过来:“诶,别爬了,这院子里有古怪,你们进不去的。”
“为何?那群人不是刚刚进去了,净胡说!”
“非也非也,那些都是这院里的人,外面的可是进不去的,我在这旁边看了四五年铺子了,一回也没进去过。那里呀......邪得很!”
“啊?哎呦,那我还是赶紧走吧,里面住着的不会是什么精怪鬼魂儿吧......”一群人很快乌泱泱散了。
这边,徐亮拼着被挠破相的危险终于将葛寡妇拉开了,孙婆婆也被小玉拉着到了角落歇息。
本来若没有这些人看着,穆敬荑就亲自出手了,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主子挤到下人堆里去拉架,实在有失体面,也容易被伤到,于情于理于利益都不划算。
“把她嘴封!”穆敬荑冲着安康一扬手,冷声吩咐道。
“是!”安康倒是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直接将自己的帕子扯下来塞到了葛嬷嬷嘴里。
“呜呜......”葛春兰被气红了眼,一迭声的喊着,可惜被堵了嘴,一句也听不清。
徐亮呲牙裂嘴似是押着个猛兽一般,抓着葛春兰的两只手,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扭着头刻意撇开脸。
穆敬荑转身,再次回到椅子坐好,扫视了一圈儿堵在屋门口的众丫鬟。“今日葛氏以下犯有目共睹,伤害孙嬷嬷叱骂徐管事,大家都看见了吧?”
丫鬟们纷纷点头称是,一副老实谦卑模样。
“哼,我本想着大家初来咋到,给你们几日适应,结果无人感恩不说,竟还敢蹬鼻子脸。看来还是我太心善了,以至于有些人乱了规矩,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穆敬荑扭头看向孙嬷嬷:“劳烦嬷嬷主持家法,给葛氏掌嘴三十下。”
孙嬷嬷暗自运了口气,缓步向前,应声道:“是,奴婢谨遵主子吩咐!”
“啪啪啪......”一下下打在葛氏脸,很快就见了血,徐亮的手臂因为葛氏的呜呜哭泣而忍不住颤抖,双眼渐渐蒙了一层水雾。
终于,打到第二十下的时候,他一把挡住孙嬷嬷挥下的手,喘着粗气道:“住手......我娶她,我愿为她赎身!”
全场哗然,不敢置信的看着两人。
穆敬荑冷着脸,面无表情的问徐亮:“你想好了?”
徐亮吸了吸鼻子,愤愤道:“我想好了,掌柜的直说多少银钱吧!”
“呜呜呜......”葛嬷嬷突然急切的扭动身子,呜呜的想要开口。
徐亮扭转头看向葛氏,见她嘴角带血双颊红肿的凄惨模样,抑制不住的心疼起来。“你有话说?”
葛春兰用力点头。
没等穆敬荑发话,徐亮便拿下了她口里的帕子。
葛氏得到机会,立即吵嚷起来:“我不用赎身银子,我不是买来的,她没为我花一文钱!”
徐亮疑惑的看向穆敬荑:“掌柜的,难道葛春兰她没有卖身为奴吗?”
“徐管事,您年纪如此轻怎就糊涂了呢?我家小姐若没花银钱,这葛氏的卖身契怎么到手的?”孙嬷嬷冷笑。
穆敬荑未理他们聒噪,淡淡开口:“银钱不多,六两便好。”
“姓穆的你真真是钻到钱眼儿里去了......”
“啪”这一下,血丝混着牙齿直接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