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钱自然要给,我们大伙谁不是等着银钱养家糊口的。”立即有汉子嚷道。
“切,还是啊,所以说大伙先回去,待咱们师爷得了朝廷下拨的款项,自然就可以动工了。”小六子笑呵呵解释,牵动着下巴搓破皮的地方,一阵阵针扎似的疼。
“那不对呀,之前县令大人可不是这么说的,与我们谈好的就是今日动工,大伙早开始就忙天失火得往这儿赶,家里的活计都没顾得。
你这不光与县大人说的对不,还耽误了我们干家里活儿,这笔损失要由谁来担承?大伙日子都过得清苦,如此戏耍我们,说不好听点儿就是缺德!”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瞬时安静下来,不管是小六子还是堰州的民众,虽然对杨师爷一伙人心存不满,可也只是私下里抱怨抱怨,没有哪个真的敢开口直怼的。
忽然头顶窗户处有人探出头,声音低沉的道:“你是哪儿家的?”
汉子仰头不屑的看了看:“怎么,杨师爷这是要使出阴暗手段杀鸡儆猴吗?”
“哼,你倒是聪明,不过却有些不识抬举!”
杨师爷戏谑的抬手,在脑袋处虚空转了个圈儿,突然眼神一凛,“嗖”地一声,弩箭落地,狠狠扎在了门外的青石板处,尾羽晃动间嗡嗡作响,离着汉子的脚只余寸许。
“师爷不用吓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们堰州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这股子狠劲儿。您若是想杀我,先掂量掂量自己能活到几时再做,免得得不偿失!”
没想到这汉子骨头还挺硬,并不吃这套,依旧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
后面的人顿觉奇怪,自己看看这人,又觉得眼熟,思来想去,七嘴八舌一讨论就忆起了此人正是后街的卢三。
据说前些日子他媳妇难产,卢三急吼吼的赶了回来,却仍是没救回一命,好好的家就这么散了。
估计这小子憋了一肚子火,正没处发呢!
杨师爷没想到对方是这么个反应,他也算是阅人无数,有些识人的眼光,卢三的模样就是个滚刀肉,惹不起崴不掉,谁惹谁麻烦。
可如今卡在这节骨眼儿,他若是就此作罢,以后在堰州的威望定会一落千丈,若是继续强硬下去,得个鱼死网破的下场,结果照样令他恼火。
于是他转过头看向其他人,突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我本是好意带大伙吃饱穿暖,寻个能养活一家老小的差事,无奈建堰坝是个大工程,必须互相配合,服从领导。
若是都像他一样出言不逊,扰乱进度,肯定是不能要的。既然如此,我劝诸位还是另谋高就吧!都是提着脑袋为朝廷办事的人,我也犯不着为此株连九族,对吧?”
众人一听这话,在情在理,看向男子的眼光立即由惊奇变成了愤怒,纷纷退却开来,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与他划清界限。
“杨师爷挑拨离间的本事的确不错,不过县令大人交代好好的今日动工,你却私自反悔,以下犯,再怎么说县大人也是朝廷命官,怎能由你支配?
这修堰坝的事,你做不得,自有旁人来做,你没本事不代表所有人都没本事!”汉子语调铿锵,毫无惧色。
“既然如此,那你们爱寻谁寻谁去吧,还堵我家门口作甚?”杨师爷嗤笑一声,不屑地摆摆手,开始撵人。
大伙不管是情愿的,还是不情愿的,没过半盏茶的功夫,便统统散去了。
傍晚,河工们聚集在衙门口,纷纷吵嚷着杨师爷不接活儿,没说两句就把他们撵了回来。
谭县令趁机大谈修建堰坝的重要性,又说这工程拖延不得,本打算自掏腰包先动工,争取明年雨季能平安度过,不再让庄稼颗粒无收。
穆敬荑闻讯赶来,得到谭荣光示意,走到人前,朗声道:“诸位乡亲,咱们修堤坝是为了不再遭受水灾旱灾,保证大伙的生命财产安全。
如今已是深秋,若再拖下去到深冬之时就什么也做不了了,土地冻结,根本无法动工。朝廷离咱们堰州千里之遥,朝廷拨款经过曾曾审批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达到的。
可咱们堰州百姓要填饱肚子,过富足生活,首先要保证的就是生存。小女不才,手中有些余钱,虽然不多却也能尽些绵薄之力。
之前在书中也看过不少治理水患的良方,便想协助大伙将堰州治理好,保一方水土平安。动工后的费用,我愿意先担承着,虽然能力有限,也尽量保证大伙能吃饱,有工钱拿。
不知此法可不可行?”
突然见到一位妙龄女子讲话,又侃侃而谈了一番大道理,人群顿时如开了锅的滚水,纷纷议论起来。
“穆小姐能有如此善心,实乃堰州荣幸,我愿听从贵人差遣,不修好水坝绝不归家!”突然为首的汉子大声道。
众人定睛一看,正是出言回怼师爷的那位。
穆敬荑含笑点头。
谭县令疑惑的看了一眼,不管因由如何却也正中他心意,遂出言帮腔儿:“穆小姐一个外人尚且如此慷慨,难道咱们本地的人还要犹豫吗?兴修水利说白了就是为我们自己!”
“我愿意!”
“我也愿意......”
一时间应和声此起彼伏,纷纷表了决心。
次日开始,码头附近的荒地开始有人测量画图,很快就有大批汉子过来挖河道,造蓄水湖,堰州坝的建设工程自此正式启动。
穆敬荑跟着大伙儿跑了半月,工程轮廓已经画了出来,她又仔细交代了谭荣光哪里挖到多宽才算合格,哪处掘到多深为恰倒好处。
在两人的合理指挥下,工作逐步进入正轨。
逐秽叶子在这些时日里已经全部晾干,又雇佣有空闲的仆妇过来切成了所需大小,装了一个个大麻包里,准备运往码头船。
穆敬荑将从陵州带回的银钱留了大半儿给夕瑶,叮嘱好她该怎样合理分配,正打算告辞回云州时,银霜却风尘仆仆的赶了来。
“你怎么如此快便回来了?刘...他的后事都办完了吗?”
银霜抿着唇点了点头,低声道:“下月刘员外要迎娶戚家的五小姐,所以没有大操大办,又因是客死他乡,也没入祖坟,只单寻了块儿地界草草埋葬了!”
穆敬荑狠狠一甩手:“刘家怎能如此,那毕竟是他家的子孙......”话说到一半儿就落了泪,转过头去轻轻擦拭,为死去的刘赟所委屈。
夕瑶轻扶住她手臂,低声安慰:“小姐,人死如灯灭,即便再觉得不平,刘公子也感知不到了。”
“可他们明明之前对他如此之好,如今却......”
“那就足够了,刘员外为了他一直没有别的子嗣,这在大家族中基本是不常见的,刘公子生前能有如此待遇已属不易,也该知足了。”
见穆敬荑不再落泪,夕瑶又转头对银霜道:“不知银霜妹妹这次来是不走了,还是仍有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