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敬荑心下感动,又忍不住心疼,细看之下,娘亲的鬓间已生华发,可明明在她去陵州前还一团乌黑呢!
谁只短短两三月,却是变了模样。
“娘!”她撒娇般的拱到赵氏怀里,再没了心内的那道隔阂,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母亲都是最最疼爱自己的。
赵氏慈爱的抚着她的后背,依旧缓缓说着:“后来啊,你爹见我总这样也不是办法,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了。就想了个招儿......”
穆敬荑抬头:“什么招儿?”
赵氏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子:“他说我呀就是闲的,既然疼闺女,不如将这院落翻盖一下,将来孩子回来也好住的舒坦些。”
“哦,原来咱家盖房子是因为这个呀?”穆敬荑坐直了些,环着母亲的腰,腻歪道。
“嗐,你爹就是想让我忙起来,没空惦记你!”赵氏撇撇嘴,转头看了眼窗外:“听你这意思夕瑶和峦毅都是有功夫在身的对吧?”
“嗯,有他们在,江湖上大部分人都近不了我的身。”
“那少部分呢?”
“嗐,您可真高估女儿我了,剩下那一少部分人,谁会闲着没事招惹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啊?
高手骨子里大多都带着傲气,他们可不愿自降身价儿在我这种级别的人身上浪费功夫,因此有夕瑶他们跟着就足够了。”
赵氏不置可否,直接起身到外面找人去了。
不一会儿院里就传出一句:“夕瑶,你能不能给我展示一下,我想瞧瞧你功夫咋样......”
穆敬荑暗自翻了个白眼儿,直接无语。
她摇摇头,正要去后面浴室,突然手肘无意间碰到腰侧布包中的硬物,这才想起刚见面时,穆云山给她的那个瓶子,忙退了回来。
她倚在床头,瞄了眼窗外,听着鞭子抽出的阵阵尖啸,小心翼翼拔开了那只玻璃瓶的塞子。
瓶身扁扁的,严格来说,做工很粗糙,颜色也不是很透明,与她前世见到的相差甚远。可这瓶子的珍贵程度,却远远高于她前世所见到的任何一个玻璃制品。
里面的信纸很小,将将与她手掌一般长短,上面几行蝇头小字写的很工整,不疾不徐,这首先安了她一半儿的心。
“穆掌柜亲鉴:
突遭变故,分别日久,然生活困苦,为家事所累,在下实难脱身。与卿聚少离多,无奈情深缘浅,此生再难相见。
偶遇昔日青梅竹马,相谈甚欢,所思所想皆同,不忍弃之,婚许,择日成。
此生无憾,唯亏欠卿,来生牛马衔环以为报。
即请大安,顺颂高祺!
——勍亲笔”
穆敬荑看完,突然觉得很可笑,守着个自以为是的承若,放弃了另一个人的倾心,得来的同样是虚无缥缈一场空。
她不禁嗤笑自己太天真,也庆幸还陷得不深,既然人家有了新欢,她何必再执着于此。
有心将那张纸撕了丢掉,又舍不得那唯有的玻璃瓶子,忍了忍还是收入囊中,愤懑归愤懑,干嘛跟钱过不去啊!
次日一大早,穆敬荑早早起来,随着峦毅和穆云山一同去了作坊。
刚进门,就见工人们围着昨日拉回来的麻包争论着什么。
“冲这味道便可知是掌柜新进的药材,我可听说凌霄苑如今生意火爆得很,定是为那里准备的。”
“嗐,你也不想想,在福全镇咱掌柜的也有作坊,根本不需要将药材绕远放在这边来。依我说,定是什么稀罕物件儿,掌柜的又有新主意了。”
众人七嘴八舌,怎么猜测的都有,最离谱的竟说这是菜干儿,留作大伙食用的。
突然有个工人瞟见门口,连忙拉了身边的同伴儿一把,低声提醒道:“哎哎,掌柜的来了,别再围着了!”
“啊,哪呢?”另一个闻声转头,正与走过来的穆敬荑看了个对脸儿,吓得慌忙解释:“呃,掌柜的,小的...小的想着,这些东西放院子当中不安全,若是下雨,淋湿了可就遭了!
正想着与兄弟们商量,是否将东西搬到棚里,这样既不碍事,又可防潮。”
“嗯,你倒挺为作坊着想。”穆敬荑扯动嘴角,牵强的笑了笑。
“呃,啊,是是......是应该的。”他讪讪地点头哈腰。
“算了,都该干嘛干嘛去吧,这些东西谁也不许碰,都是要送到穆贵坊的货物。”穆敬荑无奈叹了口气,回头叫了声:“爹。”
“哎,你今个儿又要做什么新物件儿啊?”穆云山走上前,语气和缓的道。
“嗯...您上次做的那套紫砂壶好了吗?”
提起老本行,穆云山立时眉开眼笑起来:“做好了,我又另外琢磨了几个款式,一会儿你都看看,瞧瞧哪个更好卖。”
“哎,好!这次女儿想做一批工艺精良的烟斗,爹可以研究一下,能不能在上面镶嵌玉石之类的,总之东西越显得贵重高档越好!”
穆敬荑也被他的好心情所感染,语气不觉间轻快起来。
父女俩一前一后进了工棚,穆云山献宝似的将自己制作的所有紫砂壶全部拿了出来,在桌案上摆了一溜儿,大大小小,各种形状,甚至有的还上了釉色,看起来怪怪的。
穆敬荑拿起来挨个儿观瞧,不得不佩服自家老爹的手艺,在他手中的紫砂壶不是一件简单的器物,而是个不折不扣的艺术品。
几乎每个壶都有自己的主题,寓意造型明显。有的以祥瑞小兽为中心,或盘桓壶身,或幻化成壶嘴儿,或弓着身子成了壶盖儿。
当然也有几款是梅兰竹菊,亦或是其他富贵花草为主的款式,整体看上去都很和谐,也恰到好处的融为了一体。
穆敬荑把玩儿的爱不释手,抬头对自家老爹道:“以后干脆您来做这作坊的掌柜吧!”
穆云山一愣,嘴角抽动,似是要笑,又有些犹豫,踟蹰了一会儿,突然释怀了。“不用,你是我闺女,你做掌柜,爹做管事,没什么不可以。
以往我当了那么多年陶匠也没让咱家过上好日子,害得你们娘俩儿都跟着受苦,如今生意有了转机,全是你与何贤侄的功劳,我甘愿做管事。
再说,你总能想出些新点子,这都是作坊能一直红火的因由所在,还是不要换了,就这样吧。
你爹我喜欢烧陶,能这样自由自在的烧一辈子陶,也挺好!”
说着他丢给穆敬荑一块陈腐好的紫砂泥,笑道:“你不是说要做新东西吗,我正等着看呢!”
“哦!”穆敬荑穿上围裙,戴好套袖,将那泥割下一块儿,放在转盘上,一边踩动压杆,一边小心的拉出形状。
穆云山看她只拿了那么小一块儿泥巴,心中好奇,便坐在对面仔细瞧着。
院里的工人们虽然手上都有活计,可对于自家掌柜层出不穷的新创意,同样想先睹为快。
于是乎,不约而同的磨磨蹭蹭起来,每个经过工棚的人都会故意放慢步子,只为看得真切些。
更有甚者,便是那些拜穆云山为师的徒弟们,均是坐不住,悄悄挪到附近看热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