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新娘躺在软踏，一床薄毯搭在身，双腿曲起张开，把身的毯子支成一个帐篷状，身下已经一片暗红，与那露出的白皙小腿形成鲜明的对比。

宁采臣还在鬼新娘身边忙忙碌碌，一会洗帕子，一会擦汗水，颇为熟练的模样。

虽然他看过比这更大尺度的画面，但是女人生孩子的场面还是头一次。

肖辛脸皮一红，放开还在怀中的聂小倩，然后尴尬地背过身。

肖辛没有看聂小倩，但是声音已经温软了下来，一种在哄小孩儿的语气:“你去吧！有我在这里，外面的东西不敢进来。”

聂小倩没有说话，一定看着肖辛，此刻肖辛四周的黑雾已经散去，所有的表情一目了然。聂小倩很想问出那句话，却始终犹豫着没有开口。

然而聂小倩的眼神太热切了，热切到肖辛几乎已经知道这个眼神真实包含着什么，可是他已经有所明悟。

聂小倩才是肖辛在兰若寺这段剧情里真正的劫，很可惜，他虽然明悟，却不能直接化结。都说世间因果，只是因为他新奇图乐幻化样貌的法术，才命定结了聂小倩这个果。

想要彻底了结这段因果，就只有送她投胎转世，这样前尘尽断，和他将再无关系。

可惜因果轮回，此间是生生不息的。

类似蝴蝶效应，一旦开始，就没有结束。

肖辛不敢深想聂小倩眼里流露的是什么，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也可以这么胆小。所以面对聂小倩的视线，他不敢有所回应，而是转移注意力。

话是说给鬼新娘听的，但他的余光一直留在聂小倩身:“你痛就喊出来！”

相较于肖辛和聂小倩之间的不寻常气氛，房间里其他两个人就识趣多了。如果鬼新娘附身的尸体也算人的话，姑且算她是第三个吧。

鬼新娘的脸并没有多少表情，像是根本感知不到什么痛苦一般。

“我早就死了，没有痛觉。”

对于肖辛这心不在焉的关心，鬼新娘语气平淡，但多少是有点感动，可更多的是自嘲。

得如此一人倾心尽心，虽死足矣。可惜并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福气。

作为凶灵的鬼新娘，寄居在章娘尸体，其实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但是肉身出现的流血或凝汗，那也只是肉身分娩时应该有的生理现象罢了。

这样的话说出来，肖辛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平时那么厉害的嘴皮子此刻出奇的愚钝。

燕赤霞见此，拉着屋里的宁采臣往屋外走去，嘴里一边念叨：“这屋里血腥气太重了，老头子我闻着头晕，书呆子，你陪我出去透透气。”

“你很晕吗？”宁采臣一头雾水。

“是呀，我很晕，跟我走吧！”燕赤霞把宁采臣一把推了出去。

“宁公子。”聂小倩叫住了宁采臣。

“小倩？”宁采臣是一愣，但是很快就回之一笑。

燕赤霞同样一愣，这鬼丫头什么情况？难道不喜欢肖辛，喜欢的其实是宁采臣？那两只眼睛盯肖辛盯得那么深情做什么？

“天呐！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要整个三角恋让我这个老头子瞎猜。”燕赤霞内心悲愤。

聂小倩却是不知道燕赤霞一番心理活动。

本来聂小倩对宁采臣还心怀愧疚，看到宁采臣的表情，聂小倩眼里一瞬间迷茫，但是突然灵光乍现，脑海里逐渐清明起来。

“多谢！”这句话多是真心实意，却无关情爱。

宁采臣一脸欣慰，至少他曾经答应聂小倩转世，如今也要实现诺言了。

“你们……”宁采臣没有说完，视线落到肖辛身，然后跟着燕赤霞出去带了门。

客栈外面，是无数的孤魂野鬼，他们没有走远，只是站在走廊边。

燕赤霞看着宁采臣站在屋外，一言不发地看着楼下大厅，实际眼神都没有聚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宁采臣微微一笑，还是没有说话。

送走聂小倩，肖辛让他去找燕赤霞的那个晚，他曾不放心，又回去找过肖辛，然后看到肖辛施法变作他的模样，但是他并没有出面拆穿。

直到聂小倩来找他，担心他被姥姥追杀且过程里一再出手相救，宁采臣猜想，或许那两天确实发生了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

他答应聂小倩帮她挖骨灰回乡安葬一事，除了确实同情她的身世以外，也有想要报答肖辛的救命恩情。

既然肖辛不想此事说开，那他也就装作不知道一直隐瞒下去。

宁采臣虽然一介书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但是并不是读的迂腐书。出生寒门，迫于生计，时常留返草莽之间，人情世故，没有不懂的。

但读书，立的是正天地，赤子心。行得端，做得直。

燕赤霞看宁采臣如此反应，心里猜想得八九不离十，默默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读书人。”装傻充楞都比普通人高超。

惹不起，惹不起！

房间里，青烟不长。

“你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聂小倩有些着急。

肖辛心里一震，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没有！”

他中间停了一下，撇了一眼隔着纱窗看得不真切的屋外人影，燕赤霞就在这个人影身旁，但平时总爱唠叨不停的人此刻异常安静。

“该说的你们都说得差不多了。”肖辛暗指。

聂小倩闻言回头看了一下门外的宁采臣。

虽然宁采臣并没有明说，但是有心人多少是能够意会的。

那肖辛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就是默认了呢？虽然肖辛话里行间都是为她好，可是聂小倩还是有些看不懂肖辛。

如果她投胎了，那么这辈子发生的事情就都不作数了，他们之间的故事也可以说是相当于不存在，那眼前这个人，会不会不舍？

想到这里，聂小倩鼻子一酸，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更是忍不住掉下眼泪。

大颗的泪珠不要钱的从脸庞滑落，肖辛忍不住伸手想去帮她揩拭。

但是想到自己刚才一番恶战，身血污狼狈，又瑟瑟收回了手。

只听小倩啜泣的声音:“我命薄，死得早，生前除了父亲关心，并没有机会感受别的倾慕。能得……一番对待，无以为报！”

肖辛心里应答:“原本也没图你报答我！”